她跪坐在床榻上,细软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垂着头,语气也很轻地叫了一声,“……长公主。” 平日里叶岐云很少开口叫她,即便开口,也是叫‘长公主’,至今还未听她喊过一声‘母亲’。
但是陈若懿并不介意,她掀开鲛丝纱帐,坐到她的床边,“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先生们上课?”
语气没有责怪,也没有失望,只是单纯因疑惑而出的询问。
叶岐云仍低垂着头,“我每次都会将先生们布置的功课完成,一次也没有偷懒。”
“但你只是为了应付先生们的差事,并没有真正用心去学。”
反而沈澜依就学得很认真,女先生们个个赞不绝口,但这话,陈若懿并没有说出来,两个都是很好的孩子,她不会将她们去做比较。
穿着一声雪白的里衣,八岁的叶岐云看上去更像一个陶瓷娃娃,浓密的眼睫遮盖住微微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轻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陈若懿微微一笑,“我听侍卫们说,你空闲的时候特别喜欢去爬后花园那棵梧桐树,他们在你不在的时候,也爬上去看了看,和我说那有一处武堂,你是在看那里吗?”
叶岐云摆弄衣角的手指有些停顿,她没有说话。
“你想学武,是吗?”
细嫩的手指彻底顿住,陈若懿都能感觉到怀中这个小小的身子也有些僵硬。
关于她们两个父亲的遭遇,陈若懿自然是清楚的,她也知道这话问出来,可能会触及她心底的伤疤。
“不论云儿想学什么,我都举双手赞成,因为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本心,做你喜欢的事。”陈若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给人做衣裳,但父皇和母后都不准许,他们说,给人量体裁衣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我是堂堂一国公主,不能如此,还将我宫内的伺候的人都打了一顿板子,让他们看紧我,只要我再碰一次剪刀和量尺,就要他们其中一人的性命。”
当时不被父母支持的愤怒和伤心已经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她和叶岐云说这些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许的感慨和好笑,“自那以后,我再也不给人做衣裳了,后来我嫁给了驸马,我随口同他说起此事后,他非要我给他做一件衣裳,我那时已经很久不碰剪刀和量尺,针线也生疏了,但又拗不过他,只得给他做了一件,那衣裳歪歪扭扭,针脚缝地特别丑,我本不欲拿给他的,但是他却自己翻出来了。”
说到这儿,陈若懿再次轻笑出声,眸中闪动着的潋滟水光,像一个未嫁的姑娘,“他不但穿给我看,夸我做的衣裳漂亮,还在七夕节那日穿着那丑衣裳,牵着我的手在人山人海的郦都长街上走了一圈。”
“他那年的生辰愿望,是希望我能永远都做自己喜欢的事。驸马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说到最后,陈若懿忽然有些哽咽,她在夜色中擦去脸上泪痕,看向听得一脸专注的叶岐云,“我也想做一个像驸马那样好的人,所以云儿,你想学武吗?”
叶岐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直起上半身环住眼前这个心中悲痛却依旧对她扬起笑容的慈柔女子,小手一下一下轻抚着陈若懿的后背,而后趴在她耳边,声音轻却坚定,“是的,我想学武,母亲。”
陈若懿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母亲’,驱散了大半悲伤,她将叶岐云紧紧搂在怀里,连声道,“好,好,明日母亲便让锦秋出门去寻几个武学先生,但是云儿,我给你与澜依安排的课业,你也要挑两个学,因为你是天宸的郡主,这些不可或缺。”
叶岐云微微翘起嘴角,眸光灿若星辰,“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