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件事便是在内监司来核查盐税之前,
周窈棠凭借着自己读医书和药典时简化记忆的法子,一个个地将这些人的名单默记在了心里。再往下翻下去,都是李盏对于一些官员的看法与评价,旁的倒也没剩下什么对自己有价值的内容了。
只是瞧完了那份名单,周窈棠便更加疑惑了起来——盐运使衙门里头的那些官员,他们的履历怎么瞧着都像是江州的地头蛇罢了,哪个都不像是愿意成为皇上心腹的人啊!难道是他们联合起来骗过了赫连桓的探子?还是赫连桓的消息本就是错误的?
周窈棠私心觉得赫连桓应是不会欺骗自己,大抵是他的消息有误,所以这才与自己面前这份李盏的完整调查手稿有些偏差,而也许做下这一切的真的另有其人。
这时,周窈棠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个想法,听闻当年确实是太后那边的势力对着赫连桓的母妃家做下了许多不好的事,而那时当今皇上也还年少,太后垂帘辅佐了几年才还政于他。会不会是太后借皇上的名义纵着手下的官员敛财,如今怕败露又想嫁祸给桓王,放出假消息来教兄弟二人反目?
如此,便可解释这些消息的偏差了。周窈棠自认为这个想法似乎比之前的那些更说得通些,也起了些入宫去进一步探究的心思。
周窈棠的万般心思徊转而过,她摸了摸怀中母亲留下的那枚玉牌,想着母亲临终前嘱咐她的话语,又一次陷入了犹豫与迷茫之中。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如今这般境地的,也不知自己最终能否探明真相。周窈棠心道,也许自己大可同母亲所说的那般,先一路跟着李盏去到洛安京,然后想个办法去寻了外祖一家,告知他们一切,寻求他们的庇护。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是全都白白浪费了?所有的事情便又回到了原点,自己只能被动地等着旁人予以施舍,到最后“被”告知一些根本不知晓是真是假的所谓“真相”。
而这些都是她所不愿的。
前十六年,她已做够了温苑娇葩。
岁月静好的日子自然能恣意生长,可是若是一夜冰雹袭来,谁能保证她还是否存活?别是直接被践踏了去罢。
周窈棠想如同自家府中曾经一夜盛开的西府海棠一般,即使是不适宜的环境与气候也能怒放。如今的自己正娇艳着,何不乘机寻个土壤肥沃之地扎稳了根,任凭后头风吹雨打只剩下枝干,她也能不依靠旁人,凭借自己活着。
今晚自己无心插柳的举动竟得了李盏的青眼。周窈棠暗下了决定,反正她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了,倒不如硬着头皮抱好了眼前这棵大树,待扎稳了根再慢慢探寻真相,直到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拨开重重迷雾,去报那灭门之仇。
——这样比先前那些计划更靠谱些,而廉亲王府,也是她暂且可以借作养分的。
这样想着,周窈棠小心地将案几上的手稿整理了一番,依着先前的模样摆放好。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后腰,而后满意地瞧了一圈屋内陈设,确认没什么异样之后,十分规矩地站回了外厢的门侧,装作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周窈棠静静候了一会儿,就在她感觉到腿脚都僵了,正想蹲下身子去揉一揉时,只听见小泉子在外头院子里喊了声:“哎呦喂,干爹您可算是回来啦。”
周窈棠便赶忙整了整衣角,站好了身子。
不一会儿,厢门便被打开来,旁边的小泉子扶着李盏一脚踏入房中,李盏一个身形不稳向门边歪去,周窈棠只觉得一股的酒肉之气随着他手中的拂尘扑面而来。
周窈棠抑制住自己皱鼻子的冲动,赶忙托了一把,和小泉子二人总算是把李盏扶住了。只见李盏笑了笑,挥手叫小泉子出去候着。
周窈棠小心翼翼地将李盏扶在案几旁坐好,而后跪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学着小泉子道:“解语拜见干爹。”
李盏摆了摆手,摸着自己的拂尘道:“莫叫得如宦官那般俗气,以后唤我义父罢。”
周窈棠遂乖巧道:“奴婢解语,拜见义父。”
李盏闻言十分满意,亲自扶周窈棠起了身,示意她可以抬头瞧着自己。
因着刚才偷瞧那堆手稿的事,周窈棠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于是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保持着平静。谁知她刚一抬起头,便见到李盏用一种惊喜而赏识的目光瞧着自己。
原是李盏这才明白为何见了周窈棠第一眼便觉得熟悉,眼前这女子眉眼间的某些神态略微有些类似已逝的郭妃娘娘——皇上心口那抹鲜红的朱砂痣。
“世间竟有这等妙事!”
李盏兴奋极了,有道是自己曾经踏破铁鞋,都未曾寻到合适的女子用以对弈,而如今却是全然不费功夫地得了这么一颗妙极的翡翠玉棋子,这大抵就是自己的运势要来了罢?
李盏又温声问了周窈棠几句关于年龄和在王府时做何事的问题,在得知了周窈棠早就编好的自己是以襁褓孤儿被王府买了来的身世之后,便更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