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底有什么企图?”段飞宏一针见血地说道。
然而,罗利毫不畏怯地继续说:“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希望能够卖黄铁矿给您。”
段飞宏注视着罗利的蓝色眼珠,瞬间不知看向了何方。
“咦?”
“我希望能够卖黄铁矿给您。以现在的行情来算,约价值五百枚银币的黄铁矿。”
半张着嘴的段飞宏,把视线焦点从远方拉回。
他轻轻笑笑后,叹了口气说:“您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
段飞宏瞬间收回笑容,用着近似愤怒的眼神看向罗利。
“您应该知道,我靠着转卖黄铁矿赚了不少钱吧?您明明知道,却说要卖黄铁矿给我?手上的库存量越多,赚的钱就越多,我实在无法相信您会这么做。还是说……”段飞宏停顿了一下后,用着确实散发出愤怒情绪的眼神说:“外面在传,您只要能够拿回借款,就不管莉莉薇小姐死活,难道是真的?”
段飞宏的发言,让罗利瞬间明白了莉莉薇说了些什么,以及段飞宏心里想着些什么。
他散发出来的士兵率直本性,让罗利觉得有些刺眼。
“不。对我来说,莉莉薇是很重要的存在。”
“既然这样,怎么会……”
“当然了,我不会单纯地卖给您。”
如果是恶言相向的竞标,或许段飞宏会比较得心应手,但如果是一对一的商业洽谈,罗利就有不输给段飞宏的自信。
罗利掌握到了段飞宏的说话步调,他控制着对话,让局势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他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说出了事先想好的台词:“我希望采用信用贩卖的方式。”
或许是因为听到不熟悉的字眼,段飞宏反问说:“信用……贩卖?”
“是的!”
“这到底是……”
“意思是说,我希望以目前的行情,在明天傍晚把价值五百枚银币的黄铁矿卖给您。”
莉莉薇自夸耳力好时,总会说她听得见皱眉头的声音,而现在的罗利,觉得自己仿佛也听得见那声音。
由此可见,段飞宏的表情是在表示,这件事有多么令他费解。
“既然这样,您明天傍晚再吩咐一声……”
“不,我希望现在就收款!”
段飞宏的表情显得更加诧异。
除非段飞宏拥有像莉莉薇般的好演技,否则他一定不知道信用贩卖这方面的知识。
商人如果缺少情报,就像被蒙住眼睛上战场一样。
罗利拉紧弓弦准备放箭。
“也就是说,我现在在此向段飞宏先生您收取五百枚银币,然后在明天傍晚把现在这个时间点,价值相当于五百枚银币的黄铁矿交给您。”
段飞宏拼命地动脑思考。
信用贩卖表面上的体制,并非难以理解。
不久后,段飞宏似乎理解了信用贩卖的体制。
“意思是说,到了明天傍晚,就算黄铁矿的价格高过目前的行情,我也能拿到依目前的行情来计算的黄铁矿数量,是吗?”
“没错。好比说,我现在以信用贩卖的方式卖了一颗价值一千两百通世币的黄铁矿给您,那么我就会在这里向您收取一千两百通世币;等到明天傍晚,就算这颗黄铁矿的价值涨到两千通世币,我也必须把这颗黄铁矿交给您。”
“反过来说,就算到了明天傍晚只剩下两百通世币的价值,我也只拿得到一颗黄铁矿,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
段飞宏的反应果然很快。
然而,罗利仍担心,段飞宏能否察觉到这笔交易的意义。
如果单纯地思考,信用贩卖与现场卖出手上的商品这两种交易并无任何差异。
卖出手上的商品后,如果商品价格上涨了,就会因为太早卖出而感到后悔。
而如果价格下跌了,就会因为已经卖出而松了口气。
然而,金钱进出与商品进出之间的时间差,会带来决定性的不同。
罗利希望段飞宏察觉到的就是这个不同。
如果段飞宏没能察觉到,他会拒绝这笔交易的可能性就相当高。
段飞宏开了口:“这其实和普通的买卖没什么差别吧?”
幸好!段飞宏没能理解。
罗利按捺着想咋舌的心情,他为了让段飞宏能够理解,正准备展开一场诱导说明。
这时,段飞宏阻止了他。
“不,应该有差别。”段飞宏一副称心如意的表情笑笑。
他那少年般的面容,变成了只会因为损益显露喜怒哀乐情绪的商人面孔。
“您是希望,在这个自己晚了一步出手的生意之中,至少还能够赚取一些利益。没错吧?”
罗利似乎没必要多做说明了。
商人不会进行没意义的交易!
若是乍看下觉得没意义,那就表示是自己没有确实地理解。
“如果说信用采购是手头上没有资金,却能取得商品的方法,那这个信用贩卖就是手头上没有商品,却能卖出商品取得现金的方法。如果说信用采购是因为手头上的某商品价格上涨而赚得利益,那采用信用贩卖时,只要现金价值上涨,就会带来利益。也就是说,只要贩卖商品的价格下跌,就会带来利益。”
而且,在进行交易时,就是手上压根没有这个贩卖商品,也不构成问题。
因为这是在承诺“晚些时间交货”而取得信用之下,所进行的交易。
“哈哈,原来还有这种生意可做。光是从事鱼类交易,都不懂得这世界有多大。您选择我当这生意的交易对象,是因为……不,不用说也知道原因吧。如果我向您追加买了价值五百枚银币的黄铁矿,当价格上涨时,我得到的利益当然会随之增加,但是当价格下跌时,亏损也会增加。当您获得利益时,就是我亏损的时候。”段飞宏挺起胸膛,表情变得充满自信。
罗利感觉到,自己反而变得面无表情,拉紧弓弦的手,正在紧张地颤抖着。
段飞宏继续说:“这个意思就是……”
罗利快了一步射出箭矢:“段飞宏先生,我是在向您挑起决斗!”
贩鱼商的嘴角扬起,那笑容像极了商人。
“这不能算是决斗吧?”然而,段飞宏的口中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所谓的决斗,应该在双方拥有对等条件下进行,而这笔交易压根不对等。罗利先生您该不会是想说,这笔信用贩卖只在您和我之间,才存在意义吧?”
“您的意思是?”
“您不会打算不签写证书,就要进行交易吧?我的意思是,这证书可以转让给其他人吗?”
除非是相当偏远的地区,否则普遍都会进行债务债权的买卖交易。
当然了,信用贩卖的证书也不例外。
“我如果提出如此不自由的交易,想必您也不愿意接受吧?这样风险未免太大了。”
“没错。就算事情真如罗利先生所想象般,黄铁矿的价格到了明天傍晚会下跌,但只要价格在明天白天上涨到我需要的金额,我就会卖了黄铁矿。如果这时被限制卖出,我就会犹豫该不该接受这笔交易。只是,您若是愿意接受这点,这就不算是条件对等的交易。”罗利沉默地聆听,段飞宏继续说:“这样对罗利先生太不公平了。因为只要价格再上涨一些,我就能够达成目标。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我也不愿意接受对罗利先生有利的交易。”
也就是说,不管条件如何,段飞宏都不愿意接受这笔交易!
不过,商人不会因为被拒绝一次就放弃交易。
罗利沉稳地说:“如果只看这笔交易,或许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但是,如果把视野稍微放大一些来看,这点程度的不公平其实恰到好处。”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莉莉薇有可能撕毁结婚证书。您手上也有一份吧?”
段飞宏愣愣地看着罗利。
“就算您还给我一千枚银币的借款,您仍然避免不了只要莉莉薇摇头不答应就什么事都做不成的风险。和您的风险比起来,我这点程度的不公平算不了什么。”
然而,段飞宏的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并用鼻子哼笑了一声做出反击:“哈!我想,这您应该不用担心吧?听说两位大吵了一架呢。”
罗利感觉到身体在发热,仿佛背部被烧得火红的铁棒刺伤了般。
不过,罗利使出所有他身为商人的经验和力量,在脸上显露出翻腾情绪之前,做出反击说:“莉莉薇在行商中,曾三度在我的怀里哭泣。”
罗利这么一说,就让段飞宏的脸上先显露出了情绪。
段飞宏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就这么僵住,他缓缓发出细长的深呼吸声。
“虽然哭泣时的莉莉薇相当可爱,只可惜她的个性倔强别扭。有时候她老是喜欢做出一些违背真心的言行举动。也就是说……”
“我接受交易!”段飞宏强势地中断了罗利的话,他的表情就像接受决斗的士兵:“我接受您提出的交易!”
“真的可以吗?”
“别啰唆了,我接受!我是……我是担心如果最后我夺走了您的一切,那未免太残酷,所以才说出刚刚那样的话。不过,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就接受吧。而且,我还会夺走您的财产以及所有的一切。”
段飞宏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这个时候,怎能让罗利不笑呢?
罗利露出像猎人抓起掉落陷阱的猎物时的笑容,然后伸出右手说:“您愿意接受交易吗?”
“正合我意!”
使出全力握紧的手是彼此企图夺走对方宝物的手。
“那么,我们就立刻签写合约吧!”
然而,罗利以冷静的头脑判断并做出结论。
进行这笔信用贩卖交易的这个时间点来说,双方可说势均力敌,甚至应该说,段飞宏处于下风比较妥当。
段飞宏是否察觉到了这点呢?
不,就是因为没有察觉到,所以段飞宏才会接受交易吧。
不过,段飞宏就是现在才察觉,也来不及了。
两人向酒吧老板借来纸笔,当场签订了合约。
但是,因段飞宏要准备五百枚银币的现金有所困难,所以罗利同意以段飞宏拥有的三匹马,补足现金不足的两百枚银币。
两人约定,在明天市场开放的钟声响起时,交付现金。
马匹的交付时间,则是在傍晚过后。
如果莉莉薇提供的情报可信,段飞宏手上应该有两百枚银币的现金和价值三百枚银币的黄铁矿库存量,以及价值两百枚银币的可变卖财产。
虽然这么对照下来,段飞宏手上的现金多了一百枚银币,但他会以三匹马来补足两百枚银币,就表示这三匹马是他拥有的可变卖财产吧。
这么一来,段飞宏就等于拥有价值八百枚银币的黄铁矿。
这代表只要黄铁矿的价格上涨二成五的比例,就能够筹足一千枚银币。
如果实际金额,多于莉莉薇给的情报,只要更小的上涨比例就能够筹足。
即使如此,罗利也不认为自己处于下风。
“就让我们明天傍晚一决胜负吧!”在最后盖上印章时,段飞宏抬起头兴奋地说道。
罗利沉稳地点头回应。
他提到莉莉薇在他的怀里哭泣似乎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果立场互换,罗利相信自己也会有相同的反应。
商人只要一扯上与生意无关的事情,似乎就会变得没用。
“那么,我先告辞了。不打扰您品尝美酒。”完成合约后,罗利这么说,并离开了酒吧。
罗利射出的箭矢,直直地射中了段飞宏的胸口。
虽然罗利相信,段飞宏也察觉到自己中了箭矢,但还有一件事情他隐瞒着没说。
那就是这支箭矢,涂上了唯有熟悉信用交易的人才知道的迟效性毒素。
商人是在卑鄙与诚实之间进行狩猎。
压根没有必要说明一切!
因为,商人都是阴险奸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