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待伤势稍缓,杨劭便闹着该要昭告天下,娶她为妻了。予芙自是爱他极深,世间万人非卿,她此生本就只愿与杨劭白头偕老。她亦感激他为了她一腔孤勇,十年命运纠缠,初心不变。曾经生死茫茫,如今重逢,他仍无一不是为她考虑,为了救他的父兄母亲,又不至于引他们良心难安,竟赦一城千人掩人耳目。
但国仇家恨犹如横在心头的一根刺,非一朝一夕可以根除,她不愿父兄知道,恨她贪恋男女之情,也不愿他为天下耻笑,竟然娶了曾被当街拍卖的罪臣之女。
几番挣扎妥协,她拧不过他指天誓心,软磨硬泡,只得答应他。却也只愿意悄悄的,暗地里与他两个人私结连理,既不筵几于庙,也无执雁之礼,甚至连鞭炮拜帖,问名纳吉一概都省了。
予芙说的很犹豫,毕竟如今杨劭再不只是从前那个邻家哥哥,而是堂堂明国摄政武王,于朝堂大权在握,于天下诸侯独执牛耳,只手遮天。她总觉得,他能娶她已是委屈,她这样的罪眷,士族大夫以之作妾尚有不屑者,再如此罔顾礼仪,简直是逼着他缊袍不耻于众。
她却没想到杨劭竟然喜滋滋地一口便答应了,他本就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何况只要能娶到她,不论怎么样他都答应。
二月十二,杨劭一早就令人清了王府里外的闲杂人等,四周肃清戒严。等到了傍晚酉时,大开中门,他挽着她的手,批红执锦,一起走过门槛,跪在院子里朝天郑重叩了三拜。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俯仰山河,无愧于心。
只有少数亲随和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是他们的见证。
“予芙,你以后便真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了。”杨劭的伤没有好透,脸上没多少血色,却笑得有些得意忘形,执意要抱着她回去,“你不知道,我盼这一刻盼了多久。”
“劭哥,咱们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有没有媒妁之言,只能算是一对私奔的亡命鸳鸯。”予芙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我怕得很。”
“傻丫头,你怕什么?有我在,舍了命也会护你周全。”杨劭抱着她的手又更收紧了些,他嘴上说着不怕,其实他也怕。
他害怕的与她不同,他不怕世人责难,众口铄金,也不担心岁月无情,磐石转移。
他只怕,他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给她幸福,可是终究哪一天,她还是要走。
“我好怕这是一场梦,等到头来,总归要醒的。”杨劭已经抱着她进了卧房,多多少少知道下一刻要发生的事,予芙含羞带臊,已经满脸通红,“你就不怕…被世人耻笑?”
“那又如何?论至德者不和于俗,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别无所求,我只想和你生生世世,足矣。”
他轻轻地放了她在铺红的锦被上,极尽温柔,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锁骨…
予芙忽然就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个七夕,少年的他在湖边吻她,说非她不娶时候的样子。
她的鼻尖便有些酸了。
被子下压着花生,莲子,红枣,桂圆…
夜色渐浓,春色旖旎…
一对红烛,直燃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