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撩起袖臂上的薄纱,露出白玉般的藕臂,一旁的香茗赶紧端过矮桌和软枕放下,对云孤说:“女医,先替夫人请脉吧。”
云孤连忙起身,坐在一旁的矮椅上替荣夫人的诊脉。
大约过了一刻钟,云孤收回手。
“夫人身强体健,并无大碍。”
荣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你断错了。没有皇子就是病,你既然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怀胎生子的法子肯定是有的吧。你替我开服药,等我成功诞下皇子后,便替你讨个女医官做做,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云孤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捏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脸上依旧平静,“子嗣之事,既顺应天命,又事在人为。夫人身强体健,盛宠不衰,子嗣早晚会有的。”
“我等不了了。大家都说你医术高超、精通岐黄,那今日起你就留在我宫里直到我诞下皇子,如若不然,我便对外说你是个江湖骗客,被我识破后意图行刺,然后被我宫里的侍卫失手杀了。”
云孤心下一惊,荣夫人不容她反驳,挥了挥手,香茗赶紧过来,把云孤一起带下去了。
长乐殿。
淑妃见到娘家人心情格外好,她笑着对钱夫人说:“昨日是听说荣夫人把云孤招进宫了,但我与她不睦已久,也不好多问,想来是听宫女们说云孤医术高超,她又求子心切,便招去请平安脉罢了。这些年她为了得个孩子没少瞎折腾,可就是不见有孕,我也懒得与她接触,免得惹上一身腥。”
钱夫人附和着,“娘娘说的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就是孩子们担心娘娘,闹着让我进宫看看娘娘是否安好。”
“他们也是一片孝心,我心领了。不如就让乐乐留在我宫里小住,正好与景阳做个伴,这样大家就都放心了。”
钱夫人十分乐意钱乐乐留在宫里,正好也能与三殿下多培养些感情,她高兴地脸上都收不住笑,“有娘娘疼爱,是乐乐的福气。那就让乐乐留在宫里陪娘娘和公主说话解闷罢了。”
淑妃难得见一次娘家人,和钱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又留下用了膳,直到天黑了才让她回去。
景福殿。
一番纠缠后,轩辕彻熟睡过去,荣夫人悄悄的下床,披上中衣,接过香茗手里的盛着漆黑药汁的碗一饮而下,香茗心里悄悄地算着日子也该有身孕了,怎么还没动静。她看着一滴不剩地空碗,小声地说道:“算着日子也该有消息了,怎么...”
荣夫人也皱着眉头,看着空空的药碗一脸深思,她转头看着床上熟睡的轩辕彻,“悄悄地把云孤带来。”
香茗接过碗,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过了会,门被轻轻地被推开了,香茗带着云孤悄悄地从后殿进了屋,荣夫人早已把手搭在桌边等她前来。
云孤上前,不疑有他地将手指搭在荣夫人的手腕处,不到片刻,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荣夫人的脉象,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地薄汗。
荣夫人看云孤脸色不大对,心里微微一惊,“有问题?”
云孤收回手,“您身体里有用过避子药的痕迹。”
荣夫人和香茗皆一愣,她一时忘记里间躺着的轩辕彻,一脸震怒的呵斥,“胡说,本宫从未用过避子药。”
云孤谨慎地说道:“夫人,我的诊断是不会有错的,您是否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荣夫人想了许久,神色瞬息万变,她一脸纠结地示意香茗去拿来残留的汤药。
过了会,香茗带来了药罐子,云孤闻了闻里面残留的药汤,心里已经清楚了,“夫人,您的汤药里面有蓇蓉。”
荣夫人心神不安地问:“什么是蓇蓉?”
“古籍记载:蓇蓉长在人烟绝迹的荒冢,开着黑色的花朵,无色无味,食之使人无子。因为蓇蓉有微弱毒性,服用后身上会有轻微中毒现象,虽说一日过后便能排除体外,但排毒前却还是能用银针测出中毒的痕迹。”
荣夫人便示意香茗让云孤过来行针,香茗赶紧卷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白润的藕臂,云孤拿起一根银针从合谷穴刺入,然后慢慢收起。
云孤仔细地查看了有些发青的针头,越发确定,“我的诊断没错,夫人您确实服用过蓇蓉。”
荣夫人顿时心下一惊,手紧紧的握住椅子,面色狰狞起来。
香茗顿时如临大敌。
荣夫人咬碎了一口的银牙,手掌恶狠狠地拍向桌子,“给我查!查出来了,把那个贱人给我活剥了!”
香茗福下身子,低声地说:“是。”
屋内的人似乎有些醒了,呢喃的含着:“荣儿..”
香茗和云孤赶紧悄悄退出屋子。
荣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眼笑面颜开冲屋内的人说:“您醒了。”
屋内的人挣扎着起身,问她:“去哪了?”
荣夫人娇滴滴地对轩辕彻说:“妾身去给陛下倒茶水。”
第二日一大早,轩辕彻去上朝后,荣夫人便让香茗把云孤唤来。
云孤跪在殿内一动不动,紧张地气氛让她的后背沁出了汗珠。荣夫人端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腾腾地热气遮住了她阴晴不定的双眼。她将茶盏重重的搁在一旁,焦急又不耐烦地问道:“药宗到了吗?”
说话间,香茗带着一个御医模样的人过来,“夫人,药宗到了。”
一个穿着御医朝服的男子,健步走了进来,他的步子稳健沉重,象个习武之人,声音浑厚低沉,中气十足,“药渣给我看看。”
香茗赶忙端过药渣。
那人接过药渣闻了闻,又用手拨开仔细的辨认后神色大变,“有人在我的药里加了别的东西!”
荣夫人着急地问道:“是什么?”
那个男人阴冷低沉地说:“蓇蓉。”
“吃了会怎样?”
“久食无子。”
“可有解?”
“要好好调理一阵了。”他神色沉重地说:“这个药不能在吃了,我回去想办法重新配置一副新药。”
荣夫人一把瘫坐在椅子上,眼神越发阴狠。
药宗收好药渣,“配好药后我会亲自送来。”说完就走了。
荣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冷眼瞧着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云孤,“起来吧,我让你找的方子,你找的怎么样了。”
云孤慢慢站起,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早已酸痛的膝盖,轻声回道:“草民早年翻看各类医书典籍,记得有篇民俗故事颇有意思,想来夫人会喜欢。”
荣夫人一脸不耐地说:“民典?!”
“前朝有农妇居于青山,多年无子,在一个大雪寒冬日,夫家将其赶出门外自生自灭,农妇羞愤交加,直奔青山之巅欲跳崖自尽。岂料这时,天降神鸟,名‘青凫’,全身青羽,双目赤红,青凫羽翼折损,奄奄一息,农妇心生不忍小心照料。天色渐晚,寒风刺骨,农妇便抱着青凫在一颗古树洞里避风雪,后渐渐睡着。睡梦中,青凫对农妇说:‘我原是天上神鸟,后犯了过错,被贬下界,本是活不成的,幸而遇到你,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可圆你一梦。’农妇梦中痛哭,诉说被夫家驱赶一事,青凫说‘既然如此,那你便食了我吧,包你得子。’农妇大惊,万般推脱,青凫执意如此,幻化成一颗原灵,飞入农妇腹中。第二日,农妇醒来,身上万般不适,又想起青凫的话,便蹒跚间下了山,在夫家门口哭诉,说自己已然有孕,还请不要驱赶她。那农妇的丈夫请来大夫诊断,果然农妇以身怀有孕,农妇的丈夫、婆婆喜不自禁,从此和和美美过起了日子。”
荣夫人不屑一顾地嘲弄道,“这不过是村野间的无稽之谈,许是那农妇不检点,私自在外与人苟合才身怀有孕,回头糊弄夫家。”
云孤淡淡地笑了笑也不反驳,“故事也许有以讹传讹之像,但是青凫却是有迹可循。草民幼年时,随师父云游至青山之巅,那日山顶被大雪覆盖,寸步难行,偶然见到栖息在山顶的青凫。”
荣夫人似乎提起了点兴趣示意她说下去。
“在医术典籍中,也有青凫用药产子的记载。”云孤瞧出荣夫人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服了蓇蓉的人这辈子都要断了产子的念想,师父总说蓇蓉是这世上最狠毒的药,它不会要人性命,却能绝了世人所有妄想。这话云孤当然不会告诉她,只要她心里觉得青凫真的有效,那自己便能找到办法脱身。
荣夫人沉默了许久,“你先下去吧。”云孤退下后。
香茗来到荣夫人身边悄悄地说:“夫人,莫不是淑妃在捣鬼吧,青山之巅路远难行,有只见大雪覆盖时才出现的鸟,奴婢是从未听闻。”
荣夫人也心存疑虑,“她与淑妃可有见面。”
“没有,每日就在房内翻开医术。不过奴婢听说淑妃娘家的侄女进宫了,云孤进宫后,淑妃娘家人第二日就进宫了,留下了这个娘家侄女宫内小住。”
荣夫人娥眉倒蹙,凤眼圆瞪,漆黑的瞳孔转了又转,不知道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