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兰将《骑士美德指南》挡在胸前,目光警惕,
我是你未来的徒孙啊。
柯恩在心头嘀咕一句,随即安耐住见到幼年版偶像的激动,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我叫柯恩。埃兰,能说说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别他么想套我话,我凭什么告诉你?!”
埃兰朝地面吐了口唾沫,脸色倔强,不屑摇头。
“别紧张,我只想和你聊聊天,你先回答,作为交换待会儿我帮你一个忙。你看啊,我可是成年人。”
柯恩话中的诚恳打动了他。
“说话算话啊!否则我每天撑着不睡觉也要偷袭死你!”
埃兰嘟嚷着,似乎想起某段痛苦的回忆,鼻梁高挺、眼眶深陷充满异域风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
“还能是什么?!我妈,史凯利杰的一个海盗,比大部分男人更加粗鲁、暴躁、孔武有力,把我带在船上养到十岁,等我继承了她的脾气,她反而厌倦了我,受不了我,当我是白吃白喝的累赘…正好阿尔祖路过,出了个高价,顺了她的意!”
埃兰看着难以置信的柯恩,脸上露出一丝刻薄的快意,
“是的…我的母亲卖掉了我。”
“那个虚伪的阿尔祖把我带进城堡,丢给我这一本破书,让我整天研究,说什么修身养性,还虚情假意地冲我笑,说我跟他''很像’!但我知道他暗地里里在打着邪恶鬼主意,他在用毒药害我!”
这真是以后作风正派,深具骑士美德的狮鹫开创者,埃兰?
柯恩嘴角抽了抽。
这不活脱脱一个提前进入青春期的暴躁男孩儿?
唯一例外的,就是他身上弥漫的混沌能量,他是个法源!
“埃兰,跟其他孩子相处得如何?”
“除了亚甸的贾戈达,别的臭小子就一群还没断奶的孩子,啥都不懂的傻子,明明每天都被人灌一堆毒药,被当成可悲的试验品,却对法师感激涕零!”
“你要问我跟他们相处得如何?这座城堡就像一个昏聩的鸡圈,他们就是那群聒噪的,烦死人的公鸡、母鸡、鸡崽子!”
柯恩沉默了。
埃兰虽然说话粗鲁,但话糙理不糙,青草试炼的药物和毒药无异,尤其他们作为第一批实验者,使用不完善的煎药,承受了最大的死亡风险。
“贾戈达是谁?”
“一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女孩儿,世上最好的人,比我没良心的亲妈对我还好!等我离开这座监狱,我就娶了她!”
埃兰板着小脸,一脸认真,仿佛天经地义地说。
“贾戈达一个女孩儿也在参与实验?每天喝药、检查身体?”
柯恩记得第一批猎魔人中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
直到后来的猫派。
埃兰闻言深吸一口气,紧张地使劲咬住指甲,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对!十二个女孩儿的反应比二十六个男孩都要剧烈的多。毒药对她们的危害性更大!”
“她们忍受的痛苦比生孩子还要痛!”
埃兰话音一顿,直勾勾地看向柯恩,
“该你兑换承诺了,无论如何,让贾戈达缓一缓,这两天别再让法师给她灌药——算我求你!”
“我尽力而为!”
柯恩的话被迷雾淹没。
然而迷雾中的场景出现得毫无规律,跨越性极大。
这注定是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
朦胧细雨笼罩住悬崖峭壁间的要塞。
天花板上数盏魔法水晶吊灯摇曳灯光,将城堡顶层的实验室照得纤毫毕现。
阿尔祖和科西莫并肩站在窗台前,目光扫过下方山体边的坟场,密密麻麻的坟茔之中,又多了一处新坟——
一位驼背男人正用铁铲慢慢地填埋一具失去呼吸、娇小的躯体。
她瞪圆眼睛,五官扭曲,脸上维持着惊恐的表情,显然死前受了不少罪过。
阿尔祖深吸一口气,指甲轻盈地往羊皮手册上一划,贾戈达的名字被划成两半。
这一页旁边还能看到另外十个裂开的名字。
“后悔了吗,阿尔祖。”
科西莫慈祥地看着弟子。
“没有后悔可言。要铲除全世界的魔怪,要拯救所有同胞,必须付出牺牲和代价!这也是他们的试炼,他们以前的人生既悲惨又可怜,就像蚂蚁一样被所有人忽略,无足轻重。但只要挺过去,他们将蜕变,拥有超人一等的力量,更好地在这个黑暗世界生存。”
他收好点名册,掌心浮现一枚陈旧的百合花徽章,五指缓缓蠕动,摩挲,“我有预感,这次突变改造肯定有成功者!”
坚定的话语之后。
惨叫声此起彼伏。
二十多张手术台上躺满了“试炼者”,清一色的不到十岁孩子,皮革束带捆住了四肢。咳嗽着、喘息着、在颤抖中抽泣。
身穿手术围裙,头戴鸟嘴面具的人在手术台前来回穿梭,提着瓶瓶罐罐的熬煮药剂,往试炼者嘴里倾倒。
手指闪烁五颜六色的魔力灵光,掠过实验体全身,记录数据。
……
罗伊站在实验室入口,迷雾将他身形掩埋。
这段时间他见证了法师们在里斯伯格的一系列残酷实验。
相比于高文之家的青草试炼,这里的血腥和痛苦程度翻上十倍。
一种种骇人听闻,风险未定的药物被灌进试炼者身体。
可悲的是,他无力干涉,多次尝试,他确定无论在前一个场景做出任何努力。
都很难对下一个场景产生丝毫影响。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旁观者。
目光怜悯,又有点感同身受地掠过一张张手术台。
一群稚嫩的试炼者或是挣扎哀嚎,或是惊恐地大喊大叫、或是羊癫疯发作般痉挛,口吐鲜血和白沫,或是沉默着流泪。
而那群法师之中,除了阿尔祖和科西莫,他还看到了熟悉的奥尔托兰。
“科西莫爷爷!阿尔祖叔叔,我好痛阿,我要死了!快救救我!救命啊!”
伊瓦尔拼命哀嚎着,忽而又凶狠咆哮,
“我还没杀光全天下所有该死的人贩子,我还没结束所有战争,我不要死啊!”
“我的贾戈达,把她还给我!你们这群畜生,恶魔!”
埃兰脸上的泪水鼻涕淹没了侧脸纹身,目眦欲裂扫视一群实验员,眼中燃烧熊熊怒火!
“呜呜…”手术台上的艾加像条蹦上岸的鱼一样摆动,不停转头打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同伴,
“坚持住,兄弟们!”
哪怕自身如此痛苦,他仍然有气无力地为大家加油鼓劲,“活下去!一个都不能少!”
阿纳哈德绷直了身体,眼皮一跳一跳,太阳穴针扎般刺痛,痛得眼歪嘴斜,满头大汗。好像有把刀子在一刀一刀割他的肉!
眼前却浮现家人临别的那一幕。
“爸爸,妈妈,弗拉泽、卡杜尔等我,等我回来!”
罗伊叹了口气,目光转向身边,大门另一侧的阴影。
他总觉得那里有着什么人。
可他看不到……
同一时间,
藏在同一扇大门迷雾之中的雷索、维瑟米尔、柯恩、猫鹫、纷纷看向对方的位置。
明明都在实验室门口,却看不到对方一根头发。
仿佛隔着一层神秘的阻隔,又好似并不在一个世界。
……
迷雾变幻蠕动。
时间弹指间飞逝。
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历史上第一次的青草试炼的场景飞速前移
猎魔人们每一次眨眼,试炼便过去好几天。
带着鸟嘴面具的实验员不停给药、检查、搬运尸体。
城堡下的坟茔越来越多,手术台上的孩童与日俱减。
第三十天,试炼者中所有女孩全部死去,只剩下二十个男孩。他们有时候狂躁地抓挠衣服,大喊大叫,有时候诡异地安静。
第五十天,又走了五个,剩下的十五个男孩无一例外陷入深度昏迷。很少醒过来,苏醒开始呕吐,直到呕吐物里只剩胆汁。
第七十天,还剩十个孩子,癫痫发作,七孔流血,目光呆滞。
接下来的两周,阿尔祖的点名册上又被划掉五个名字,但剩下来的症状逐渐稳定。
呼吸平稳,脸色红润。
九十天后。
最初三十八个孩子中仅剩的五个男孩浑身大汗地从梦魇般的试炼中醒来,他们睁开麻木的眼睛。
瞳孔五颜六色,竖直锐利、形如野兽。
五个初代猎魔人在迷雾中的后辈们见证下诞生——
他们分别叫做玛多克、埃兰、艾加、伊瓦尔、阿纳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