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器想了想,先是犹豫,后来坚定起来:“苏丹或者大维齐尔,不,肯定是大维齐尔,在去年,伊斯坦布尔发生了失踪案,被囚禁的苏丹兄弟失踪了,你应该知道,按照六十五年前奥斯曼帝国修订的继承法,更改为长男继承,加入苏丹死了,那么继承人不是苏丹的儿子,而是苏丹家族之中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失踪的那一位。
显然,这件事不是苏丹做的,他现在的地位非常不稳定,以至于需要对外发动战争来拉拢近卫军,如果他想以控制继承人的办法来稳固地位,应该杀掉所有的兄弟和子嗣,而他只失去了第一顺位继承人。而这很有可能是大维齐尔穆斯塔法的手笔,就是为了夺取军队的统帅权,苏丹不可能再继承人失踪的情况下把都城留给穆斯塔法,如此只能让身为大维齐尔的穆斯塔法出征。”
李君威点点头,虽然裴元器不懂军事,但政治嗅觉还是非常敏锐的,他说道:“既然统帅已经确定了,那么如果奥斯曼在对阵神圣罗马帝国的战场上取得胜利,这个胜利也属于穆斯塔法而不是苏丹。
你想,因为包税制改革的事,大维齐尔已经和苏丹成为了死敌,你认为凯旋归来的穆斯塔法会放过苏丹吗?他会选择更换一位苏丹来保持自己的地位。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现任的苏丹加上埃及的帕夏、穆斯塔法的政敌法佐,多么美妙的一个组合,这个组合进可以重新夺回政权,退可以割据埃及,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需要我们的支持,到时候,无论是大开国门,还是苏伊士运河,在权位面前都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条件。”
裴元器听了这些,眼睛里多了些无奈,原来什么贷款什么银行都是假的,裕王从几年前就开始布子了,要知道,当年奥斯曼与三国开战时候,奥斯曼大军统帅也是穆斯塔法,但是却在黑海北岸兵败,失去了整个克里米亚汗国,这样的大败,足够让一位大维齐尔失去权力了,但是裕王却巧妙布子,非要与穆斯塔法的政敌法佐签署停战条约,把战败的责任推给了法佐,保住了穆斯塔法,把这位大维齐尔从苏丹的走狗一步一步的引到了苏丹的对立面,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胜败对帝国都是有利可图。
当李君威裴元器两位好友在西津聊着局势的时候,在藏地的扎什伦布寺,五世大学者也要见到他幼年的时的同门师兄弟桑结嘉措。
扎什伦布寺位于日喀则,是与拉萨三大寺齐名的黄教六大寺庙,也是五世大学者的坐台之地,年轻的大学者是上人的徒弟,而大学者并未与桑结嘉措在僧人聚集的大经堂会面,而是精心选择了汉佛堂。
这是扎什伦布寺储存历代中原皇帝赐予的地方,最早的有唐代的九尊青铜佛像,传说还是文成公主带进藏地的,元朝时候的铜像,而永乐古瓷、金银酒盏比比皆是,而现在帝国赐予镌刻了汉、蒙、藏三种文字的金银,封诰敕书,经卷佛珠则供奉在前,桑结嘉措曾经来过这里,那时还供奉着满清皇帝敕封的金印,但是早已上缴帝国了,而如今这里又有了大改观,正殿多了一幅有半壁墙的画像,桑结嘉措看着上面身穿袈裟手端**的画像,实在想不出这是哪一位佛陀。
“这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大学者从一旁的会晤堂走出来,温和说道,桑结嘉措这才看到,在巨幅画像的下面还有一个牌位,上书: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学者......。”虽然二人是师兄弟,但作为仅次于上人的黄教上师,桑结嘉措必须对其保证尊重,而大学者盘腿坐在了牌位前的蒲团上,示意其他人出去,说道:“桑结,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今日是朋友的邀请。”
“好吧,罗桑,你现在和以前大不同了,或许是长久没有听从师父教诲的缘故吧,师父绝对不喜欢这里挂着这样的画像,供奉不属于佛陀的牌位。”桑结嘉措说道。
大学者点点头:“如果师父不喜欢,请让他来吧,我会向他解释的,可是桑结,师父已经过身了,对吗?你不用骗我了,虽然你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远远超过我和噶尔丹,但是桑结,我与师父也有着深厚的感情,至少我们的私人来往,师父是不会通过你的,师父从来没有几年不与我通信过。”
桑结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件事瞒得住谁也瞒不住大学者,他问道:“罗桑,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你准备怎么办,抓了我献给汉人的皇帝?”
大学者微微摇头:“不,根本不需要我这么做,汉人的皇帝应该也猜到了,他现在就在距离不远的关中,而且与青海的和硕特汗王们来往不断,我猜测他在准备做些什么,而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向他坦白,不要让这片佛陀庇佑的土地沾染献血。
桑结,你不是大学者,也不是上人,你只是一个第巴,不要妄想控制藏地了,是时候放弃这些野心,藏地早就不是以前的藏地,黄教也不是以前的黄教,尤其是这几年,你没有感觉到各寺的变化吗?”
桑结嘉措低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帝国的军队从未登上藏地的高原,但影响力已经无处不在,从噶尔丹策旺成为了阿里总管,阿里地区就彻底与黄教隔离,青海的和硕特汗王与他的关系若即若离,但最具有分离倾向的不是世俗领主,而是黄教寺庙的僧侣。
在过去的三年里,帝国在河中之地、费尔干纳、天山北路、西伯利亚成立了越来越多的国营农场,这些农场又被叫做归化农场,农场之中的多是裕王当年西征俘虏的斯拉夫族和天方教各族,也有这些年远疆区和西疆区迁移整合的人,而帝国邀请藏地的僧侣参与管理这些农场,转化这些人的信仰,也让僧人享受世俗的权力和利益。
越来越多的黄教僧侣出藏接受邀请,而仅凭一两个僧人是管不住的,所以他们要带去自己的徒弟、军队甚至于寺庙辖制的人口,前往富庶的藏外之地,不仅有人离去,也有人带着外面的人归来,在帝国的支持下,没有人在乎桑结嘉措这个第巴的反对,只有上人和大学者才能让他们停止,但是上人已经过身,而扎什伦布寺在藏地之外也拥有了上万农奴和不限开垦的土地。
桑结嘉措用信仰是绑定的人,终究还是被利益一个个拽走,而现在,每个人都在怀疑,桑结嘉措真的是为了信仰吗?如果只是为了权力,那他与自己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