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莱很想回过头看一眼儿子,刚想转过来,儿子开口了。
“妈,你…,你真是不配做我妈,现在全世界都嘲笑我有一个跳楼的妈…我讨厌你…”语气里还夹带着哭腔。
站在一边的春莱爸爸听到孩子说出这样的话,颤颤的起身:“你们都给我滚!”
春莱的眼泪顺着还没来得及扭过来看一眼儿子的脸一汩一汩一汩涌出来。躺在头下的枕头很快湿了一大片。她极力咬着嘴唇,闭着眼睛,不让哭的声音发出来,她动弹不得,她以为用死可以换来男人的回心转意,换来儿子多一点对她的体谅,至少,唤醒那么多年对儿子的爱让孩子知道妈妈的不容易。却再一次像掉进万丈深渊,比从六楼跳下来摔的还疼痛无比。
她放弃了所有挣扎,不进食不喝水不睁眼,一了百了。
不论谁来,不论谁怎样说道,她一心向死。
她真的活够了。
她的孩子这样说了,让她更加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之前活着就是个很糟糕的女人,很糟糕的母亲,很糟糕的女儿,不然他们怎么会那样对她!不如趁现在,解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就算活过来,又会怎样呢?依然是遭人嫌弃,一个废人。
所有人都摇头叹气。
春莱六十岁的妈妈一改哭哭啼啼拼命劝告,直接带了两套寿衣摆在春莱的面前。
“春莱,你要是真不想活了,妈支持你,我都看到了那是怎样一个人。可是妈把你养的再大,你还是我的孩子,这么些年,你坚强隐忍,保全你们的家,受了太多委屈,你到了那边,妈我不能再让你受委屈,虽然你春海哥已经早些年去了,但事非今日,今儿妈我先去给你探路路,你随后跟着,我们娘仨算是聚了,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活着更没啥用,你姐留下来照顾你爸。这些年你在人间也遭受了苦,到那边,妈和你哥护着你,不再让你遭受任何欺负。”说完就从包里掏出一瓶药,打开就往嘴里灌。
春莱哪见这阵势,一听母亲跟自己一样寻死,一下子激动起来,不顾自己还不能动弹的身体试图挣扎起身,用还不能表达完整的字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妈,妈,我不死了成吗!”
经这一闹,春莱果然是精神了起来,配合医生,该吃吃该喝喝,身体当初从六楼摔下,因为中间有障碍物最后并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落在了别人院子的木棚上受到缓冲又是腿先落地除了落地的一条腿有骨折加上头碰到木桩导致昏迷几天其他倒并没有大碍没养多久而日渐好了起来。
但春莱始终不再多说话,眼神空洞的像一张黑网。但是能活下来,家人已经不再要求太多。
身体的伤可以修复,灵魂的伤该如何放置。
在医院又静养了一些时间,春莱的娘家亲戚轮流来照顾她,倒是婆家自那次醒来男人带着儿子出现一次还是要划清界限之后便一个人也没有出现过。
十年青春付东流,十年感情喂了狗。春莱用男人经常骂的脏话含着眼泪在心底叹息。
亲戚们变着花样让她开心,怕她心里落下病根,姐姐每天给她讲段子。
说起姐姐春芹也是命苦的女人。
年轻时自由恋爱,图了她男人的长相,脸看上去倒是明朗帅气,却是个吃软饭的主。每月凭着姐姐的那点工资,养家糊口,他在外还要拈花惹草,日夜买醉。跟春莱一样,受家庭影响,认为女人一旦嫁人,以家庭为重,特别是有了孩子,更要有责任担当,两个人也是分分合合吵了很多年,但依然没有彻底分开,但日子一直过的紧巴巴。
这就是人生吧,人活着就是生死由命,争不过老天。
之前母亲提到的春莱哥哥,叫春海,在18岁成人那年,去外地读书,坐的大巴车因师傅夜晚疲劳驾驶跟一辆运载着酒**体的货车相撞导致液体泄露,几秒间碰触的火苗立刻引燃两车,等消防车赶到两辆车几乎都变成了铁皮,无一人幸免。
救治现场惨不忍睹,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充斥着眼睛,甚至连哥哥的全尸都无法认出。春莱依然记得,她和姐姐一起拉着母亲,哭声连天,响彻好几个日夜。
那时候春莱15岁,姐姐春芹16岁。纵是多年过去,那场面依然太清晰,父亲在那一年几乎全白了头发,母亲在那一年几度昏迷。春莱难以想象,当初父母是以怎样的心情撑过来,家里唯一的儿子,马上就可以中大用的儿子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他们,离开世界,再也喊回不来。
如果那是个意外,多年之后,这样的自己又要以一种非命的方式结束生命,春莱似乎一下子领悟过来,如果自己真的再死去,父亲母亲该如何承担这场面?二十几年前就遭受过一次命运的摧残,本已受了太多煎熬,难怪病房里母亲铁了心也要跟随自己而去,怕是怕无力再承受又一个孩子的离开。
天下的母亲都一样,无论自己的孩子再没用,那还是自己的孩子,只要活着能看见,就是一种最大的满足吧。
不管怎样,活着,是他们的希望。
人人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春莱跟姐姐春芹却都没有找到如意郎君。虽然自己结婚之后条件好一些但也并没有让父母过上安生的日子。
人,有时候就是一种执念。
如果,她这一跳,真的永远回不来,身后的父母,又该如何是好。
她突然一下子害怕起来,害怕自己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而没办法照顾父亲母亲,疲于应付的状态渐渐缓解,终于等来医生说再调理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全家人的心这才都落了地。但依然日夜不敢离步,怕春莱忽然哪里又想不通白费了这些日子的忙碌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