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转头看向剧务,示意他让一直在休息所避风的演员们出来待机,自己则来到监视器后面,细细打量了一番画面,看了看构图和光线,然后拿起对讲机。
“机位水平线稍稍调整一下。”
第一场戏,其实是一个固定的长镜头,并不需要走位和调度,一旦开拍的话,陈慕就可以放松下来。
但“游客”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就在于,陆潜对摄像机走位调度提出了近乎变态的严格要求——
一切走位,全部都必须保持完全水平线。
什么意思?
也就是横移的时候,必须和地面保持水平;纵移的时候,必须和墙壁保持垂直;推深或者拉远的时候,必须和拍摄主题保持垂直。
不仅如此,就连摄像机的运动路线和移动轨道,也全部都是直线,保持一种机械感。
与“突袭”的镜头运动对比一下就能够看出区别了,其实大部分时候镜头移动都需要保持在水平线上,否则很容易造成视觉上的突兀感,但实际拍摄却不可能百分百严格执行这样的拍摄方式,手持摄影的晃动感自然不用多说,即使是轨道摄影也可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设置不同的运镜线路。
而这一次,陆潜则专门提出了如此要求。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简单来说,陆潜希望通过这样一种运动方式形成无形的框架,并且在构图的时候,无时无刻地制造出线条枷锁的视觉效果。
最初,陆潜还考虑过如同“罗马”这部电影一般,每次摄像机移动的时候都遵循从左往右横移的规律,制造出一种“画卷徐徐展开”的效果,将故事娓娓道来;但后来陆潜自己否认了这种方案,因为机械化太明显,反而就没有了真实感。
当然,陆潜并不打算整部电影都保持这样的机械感,而是在特定场景之中突出这样的效果——
什么场景使用,则需要搭配剧本食用,也就是说,每当展现出中产阶级“表演状态”的戏份,就采用如此拍摄方式;每当他们打破框架流露出真实的戏份,框架也会跟着被打乱。
这些细节,大部分观众都看不出来,即使是资深影迷也很难发现,除非专门拉片,一帧一帧地进行分析;但这些细节,却能够悄无声息地传递出感观的暗示,悄无声息地改变观众情感判断。
所以陆潜提出了如此要求,陈慕也毫不避讳地怒斥陆潜“变态”,然而骂骂咧咧归一码,实际操作还是规规矩矩地按照陆潜的要求来。
“……我居然动用到了水平仪。”
陈慕也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天,毕竟摄影师的工作就是为电影画面注入生命和活力,现在却需要抽离这些,以机械化的方式展现出僵硬感。
有些荒谬,但认真想想,陈慕认为陆潜是天才。
陈慕正在调整水平线的时候,演员们就已经抵达拍摄现场,放眼望去,不需要言语就能够看出是一家人:
父亲和儿子,深蓝色滑雪服;母亲和女儿,鹅黄色滑雪服。尽管相同的颜色还是有着些许细微的色差,但四个人熙熙攘攘地站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