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允恭忙道:“娘子请宽心,以奴才看来,官家的心还是向着咱们娘子的多。否则的话,官家就不会连夜派人送来诸多御赐之物,来预先抚慰娘子了。”
刘娥却摇了摇头:“皇后到底有什么用意呢?”杨媛差点喝了堕胎之药,皇后随后截走了官家,然后就封殿。皇后到底对官家说了什么,官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若不是这些年来她与皇帝鹣蝶情深,极具信任,其他人要忽然遭遇这样的事,只怕也要疑神疑鬼起来。
如芝劝她:“娘子,您别着急,官家对娘子的心意,谁能比得上。官家刚才不是打发人送了许多礼物过来嘛。”
刘娥眼睛一亮:“封宫在后,送礼在前,官家是什么意思?”
如芝思忖着:“也许是官家的……补偿?依奴婢看,官家是想说,封宫之事,委屈了娘子,非他所愿,所以给娘子送礼物赔不是。”
刘娥点了点头:“嗯,看起来,这次小皇子当真病得不轻,否则官家不会被逼得当场下旨。只是不知道她这一举动,到底藏着什么目地?”
如芝啐道:“依奴婢看,必是为了昨日给杨娘子下药之事,借此困住官家不见咱们娘子,然后她就好下手毁灭证据。”
雷允恭奇道:“可是只要娘子在,她再怎么毁灭证据也没用啊。”
刘娥摇头:“太医检验药碗,此事许多人都看见,她若是借皇子之名将我困住,又毁证据,反而是坐实她的罪名。”
如芝忽发奇想:“她也可以一不作二不休,若把您困住,再借此不许宫中乱走,然后就可以对杨娘子下手了。”
刘娥大惊,不能置信地摇头:“不会吧,皇后不是这种人吧。”
如芝却是越想越有道理:“怎么不是,她要不是,三皇子是怎么没的?她下药不成功,已经背上罪名,那她一定干脆做到底。杨娘子若是没了孩子,她又有二皇子,只要事后消灭证据,官家投鼠忌器,也不敢追究她。何况官家一向认为她是贤德之人,更不会怀疑她的。”
刘娥一拍桌子:“是了,我不能赌,也赌不起。就算是万一的可能,我们也要防着。允恭,你赶快去,想办法派人通知杨才人,小心皇后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雷允恭吓得额头上汗珠都流下:“娘子您是说……”
刘娥颤声道:“你赶快去,想办法派人通知杨媛,小心皇后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雷允恭大惊:“娘子您是说……”
刘娥急促地走动着:“我道她为什么会出此一招,她应该知道以官家对我的信任,用这招对付我是没有用的。她不怕我受宠,我再受宠,也敌不过她是拥有皇子的皇后。可若是我也有了皇子,就有与她相争的能力了。她算计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十年二十年后的可能。所以她才会对皇子下手。”
雷允恭急了:“娘子,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刘娥道:“她困住我,不是为了防我向官家告状,除非她能杀了我,这事终究瞒不住。媛妹平常有我护着,她必是不得下手,所以她借所谓的星象犯克之事,将我们所有的人困在嘉庆殿中。此时太后卧病在床,而媛妹位份太低,身边只有几个宫人,她要下手就方便多了。”
如芝急切地抓住刘娥的胳膊:“娘子,那我们怎么办呢,要不要通知官家!”
刘娥叹气:“傻丫头,皇后素有贤名,无凭无据的谁会信你?再说我们被封宫,只怕没有办法传递消息。”她走了几步,长叹道:“我这才看出皇后的深沉来,越发地叫人发寒。我每一步想的,都落在她的算计中了。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她的用意,今日宫中,还有谁能够在皇后的罗网之下,令媛妹逃过此劫呢?”
雷允恭和如芝彼此看了一眼,目露忧色。
刘娥想了想,对雷允恭道:“我方才实不应该过于拘谨,早知道官家被皇后邀去,就应该直接去寿成殿寻人。更不应该在官家送礼之时还未察觉,及至旨意下来,就不能公然违旨了。如今被困在这里,却是明知皇后要用手段,也不能作为。对了,如今能够救媛妹的,也只有陈娘子了。允恭,你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设法传消息去陈贵人那里。”若是皇后令人对杨媛下手,能阻止的人怕就只有陈大车了,做这件事的既要有足够的身份,更要有足够的智谋和胆略,甚至还要有足够的义气。
刘娥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但陈大车却已经得知刘娥封宫的消息,顿觉不妙,赶到了杨媛宫中。
不想她还没到玉宸殿,就看到有人在她之前,一行人影影绰绰的提着灯笼先进去了。
她忙上前几步,就听得一墙之隔,院内有人惊叫:“杨娘子已经歇下了……”
又听得一个老妇的声音道:“圣人听说杨娘子受惊了,特叫人送了安胎药过来。”
陈大车一惊,再细看去,却见殿外守把着人,那提着的灯笼上就有寿成殿字样,不由人不往那方面去想。
白日杨媛受惊之后就说过,皇后这个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如今想来,她对杨媛下药的事情败露,若是刘娥把这件事告诉官家,她枉担了罪名,却没有成事,岂能甘心。而她虽然今日截走皇帝,但也没有办法阻止刘娥永远见不到官家。难不成她借事干脆蛊惑官家,封了刘娥的宫殿,然后对杨媛下手。
她避在暗处,听得里面的人惊呼,又似乎被人掩住了口,越想越是害怕。只是如今刘娥封宫,皇帝又在皇后宫中,又有谁能够于此时来救杨媛。想到这里,急中生智,转身带着侍女玉阶,疾向万安宫方向跑去。
万安宫中,太后年老觉轻,因此早早就睡下了。不过是西北角门还有守夜之人,听着外面有人叩门,不由面面相窥。宫中谁这么大胆,入夜了还敢来打扰太后。听得那叩门声甚急,生怕惊动太后,连忙报与应值的尚宫纪氏。
纪嬷嬷已经闻声出来,问道:“怎么回事,外头怎么会有人叩门?”
守夜的宫女忙道:“是,不知道是谁,已经叩了好一会儿了,正要求示嬷嬷。”
纪嬷嬷就道:“惊动了太后,是死罪,谁这么大胆?你带几个人出去,把人抓起来,把嘴堵上,等天亮了再审问。”见那守夜宫女要去叫了执役的宫奴起来去抓人,忽然心念一动,道:“半夜叩门,惊动太后,原是死罪。有人冒这样的死罪来,必是有要事,我与你一同去,先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再作处置。”
谁知道打开门外,发现门外站的居然是陈贵人,纪嬷嬷也大吃一惊。这陈贵人其实以前与万安宫的人接触不多,无非就是逢着大年节下的,随着后妃们一起请安来过。虽然与刘德妃杨媛走得近,但那两人平日来万安宫与太后说说闲话的时候,也是没有她的。听说她素日最常去的是秘阁看书,和御苑赏花,除了有去嘉庆殿说话外,并不与人往来。
只是如今都入夜了,她跑得鬓乱钗横、气喘吁吁,夜叩太后之门,却是为何。
陈大车见了纪嬷嬷,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吓得纪嬷嬷忙去扶她:“陈娘子,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可经不起……”
陈大车也顾不得,一把揪住纪嬷嬷,喘着气道:“快,快去回禀太后,救、救杨娘子,救皇嗣。”
纪嬷嬷大惊,连忙与跟在陈贵人身后的宫女玉阶,将陈贵人半扶半搀着起来扶进门去。这边听玉阶说了几句经过,不由乱了方寸。她不过是个奴婢,哪里敢作主这样的事。然而近来太后生病,今日好不容易服了药安睡片刻,哪里敢去叫醒太后。
幸而如今太后生病,心情烦闷,于是叫了娘家姐姐进宫来。这位夫人的丈夫是洛苑副使郭守璘,宫中俱称郭大娘子。纪嬷嬷不敢叫醒太后,但郭大娘子却还没睡下,于是就来回了她。
郭大娘子听说此事,也是大吃一惊,她是素知太后与皇后如今的矛盾,且杨媛本就是太后的人,如今怀了龙胎,若是她出事,对太后来说,也是不能容忍。便是太后醒着,知道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要管的。当下就道:“太后刚服了药睡下,她若醒着,知道这样的事,也是要管的。事关皇嗣,我就担起这个责任,代太后下令,你随了陈娘子去,若能赶得上,就赶紧救人。若她们不服,只管将所有的人都看管起来,等天亮以后,由太后定夺。”
纪嬷嬷得了她的令,胆气一壮,当下点了几十个宫人,与陈贵人一起往玉宸殿而去。
果然到了玉宸殿外,就见着里头人声混乱,还夹乱着杨媛尖叫之声。那守在外殿的宫人,见了这一行提着“万安”灯笼来的人,正要进去报信,让纪嬷嬷都拿下了。
再冲进来时,就见着杨媛散发跣足,被两个嬷嬷按着在灌药,她拼命挣扎,不住晃着头,竟一时灌不进去。地上打碎一只药碗,旁边的却是一只小药炉,上面还有一整壶的药。
纪嬷嬷大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公然谋害皇嗣。”
那边为首的正是寿成殿的涂嬷嬷,见状撇了撇嘴,道:“纪尚宫好,后宫是圣人主事,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您不在万安宫侍候太后,到这里来做什么?”
纪嬷嬷不想她如此大气,怒道:“我正是奉太后懿旨而来,要抓那谋害皇嗣的人问罪。”
涂嬷嬷翻个白眼,毫不畏惧,只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来,我只是奉圣人之命,来给杨才人送安胎药。不想杨才人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忽然大发脾气,不肯喝药。为了皇嗣安全,我才劝她喝药的。”
纪嬷嬷道:“我不管你说什么,太后有旨,把所有人都看起来,等天亮了,都带到万安宫去问话。”
涂嬷嬷就道:“我奉圣人旨意来的,要回寿成殿复命。纪嬷嬷要扣下我,须得先禀报圣人许可才是。”
两人争执间,陈大车已经上前,扶起杨媛回到榻上安置,杨媛惊魂未定,握住陈大车的手,叫了一声:“姐姐,今日幸亏你来,要不然我就,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