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新修建的正殿万安宫落成。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皇太后李氏由西宫嘉庆殿迁居万安宫,皇帝率嫔妃皇子亲王带同家眷等,于万安宫为皇太后设宴相庆,席间母子其乐融融,似乎从未有过芥蒂,好一副皇家的天伦之乐图景。
百戏过后,李太后多吃了几杯酒,被众人奉承着也十分欢喜,又夸皇帝孝心,又夸皇后辛苦,这边又笑咪咪地向刘娥招了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坐我身边来。”
刘娥倒是一怔,坐在李太后身边的楚王世子赵允升早已经十分机灵地让出了位置,刘娥见皇帝点头,忙站起来走到前头去,经过皇后的身后,看着皇后身体僵硬了一下,才恢复原样。
她走到李太后的身边,坐下,李太后拉着她的手,笑得十分慈祥,向着众人道:“这孩子十分难得,又孝顺又懂事,这些日子常来陪我这老太婆散心,我前些日子生了一场病,也亏得她照顾。官家朝上事多,皇后宫务繁忙,也亏得她替你们尽孝心,这么有德行的孩子,若是有人背后胡说八道诽谤于她,我是不依的。”
皇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杜才人差点就要跳起来,被坐在她身边的曹美人及时拧了一把她的手臂,这才没有失态。
赵恒立刻笑道:“母后说得是,刘美人素来待上恭谨,待下宽厚。还多次向朕举荐其他人,朕几次要升她位份,她都谦辞了。朕有时候脾气冲动,也亏得她相劝才没做错事。”
李太后点头:“我就说,这是个好孩子。”
众妃嫔眼神乱转,之前宫中刚传了她狐媚惑主封妃被拒的流言,这边太后就当众给她立孝名,这是打皇后的脸,还是打宰相的脸?
李太后如今可不管宰相的脸,还是皇后的脸,谁的脸一律是没有皇帝的心意重要,她听了杨媛说了事情经过以后,就有了打算。
果然赵恒十分欢喜,应道:“母后既然夸她好,那赏她些什么呢?”
李太后笑得意味深长:“你的人,要赏也是你赏。”
赵恒就站起来恭敬一礼,道:“既然母后说要赏,儿臣自当尊旨,不如就为她晋升一级位份如何?”
李太后笑了:“既然官家要赏,索性厚道些,这般蝎蝎蛰蛰地做什么,难道哀家脸面就只值一级,索性升为九嫔吧。”
赵恒就看皇后:“既是母后高兴,皇后,你说呢。”
郭熙站起身,强笑:“母后高兴,自当尊旨……”
赵恒已经兴高彩烈地接口:“既然是皇后建议,就封刘氏为修仪吧!”
杨媛笑着拉过刘娥道:“还不快谢过太后、陛下与圣人!”
刘娥盈盈下拜,郭熙只觉得心头梗塞,却也不得不强颜欢笑,众嫔妃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也都上前道贺。
等酒宴过后,帝后送着李太后回去,太后就道:“官家请留下,咱们母子说几句话。”
皇帝一怔,就先令后妃们回去,问太后:“母后有何吩咐?”
李太后由采玉扶着坐正,目光炯炯,再无醉意:“我没有什么可吩咐的,我只是想问你怎么想的?”
赵恒一怔:“母后此言何意?”
李太后叹息:“我这一生虽没福气生个儿子,但幸而也养了官家,如今官家孝顺,我也得享晚年。可孙贵妃如今膝下无子,连个孙子都没有,这日子就难过了。那个人,你要当真喜欢她,就得为她将来考虑。”
赵恒有些不安,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母后,朕自有分寸。”
李太后却道:“今日喜庆,我就仗酒多说几句。我做过错事,幸而官家不计较,我也念你的好,所以哪怕得罪人的话,我也是凭我的良心说了。就算不提刘氏,只说你。官家,我服侍先皇这么多年,先皇有八个儿子活到成年,我自问这个母后做得不算失职。可你如今膝下只有一子,我替你日夜忧心啊!”
听她说得情真意切,再细想往昔之事,赵恒也不由地有些感动:“母后——”
太后待他,除了继位之事上私心偏了楚王之外,其余事情,皆是极尽母职了。他曾经为此梗梗于怀过,可心里若撇了这份执念,非亲生的母子,处到这份人,也算难得了。因此心理最终还是迈过了这个坎,待太后依旧孝敬。
他能够这般对太后,李太后自然也念他的好,有些话一半是私心,一半却也是真心诚意:“官家青春正好,正要趁这时候多生几个孩子。一则,你自己将来有个选择的余地,不必拿捏在皇后的手里。二来挑个喜欢的,抱给刘氏,或可抱子得子,或她自己养熟了将来也能当个倚仗。我瞧你那个皇后,未必肯在将来包容刘氏。官家,我是个老太婆了,也没几年活头,也不怕犯忌讳。有说错的,你也别见怪。”
赵恒长揖为礼:“母后句句皆是金玉良言,如今也只有母后肯对朕说这样的话了。朕,感激不尽。”
李太后看着皇帝走出去,长叹一声。
侍女采玉低声问她:“太后这是替杨娘子找出路呢!”
李太后叹息:“为了她,也是为了刘氏。真孝顺的孩子,我哪能不为她们着想。”
采玉忧心道:“圣人要知道了,怕是会……”
会什么?会记恨上她这个太后吗?李太后冷笑一声,那若是个得宠得势的皇后,也就罢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自己待她再好又怎样?若没有自己当日选她为襄王妃,哪来她今日的皇后之位。枉自己当年这般照顾她,关爱她,提携她,结果她竟是个冷血之人,一朝得志,先拿她这个太后作践。那么她也是要让她知道,自己这个太后能执掌中宫许多年,并不是个无声无息的存在。
太后迁出嘉庆殿后,赵恒下旨,正四品美人刘氏进封为正二品修仪,迁居西宫嘉庆殿。
这边刘娥被封为修仪,另一边,则是另一桩的喜欢。八月中旬,她的兄长刘美,正式迎娶钱惟演的妹妹钱惟玉。
这门婚姻一边是皇家外戚,一边是吴越王孙,又是御赐的婚礼,自然是办得隆重无比。婚礼那日,甚至连赵恒都携着刘修仪亲自到府,赐下大量珍宝以示道贺。一时间刘氏家族宛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说话间又将近岁末,皇后郭氏的嫂嫂进宫谒见皇后。
郭熙为人一向简朴,郭氏家族的眷属进宫谒见时,若是有人衣服过于奢华,她必然不悦。因此上谁也不敢华服见皇后,便是宫中嫔妃,见郭熙时,也不敢打扮得太过华丽。
此次郭熙之父郭守文早已经亡故,长兄郭崇德承了官职,这次郭崇德之到进宫,郭熙也是很高兴,忙问了家中事务。太夫人梁氏年事已高,近来也不常走动了,素日也都是郭少夫人进宫问安传讯。
此时便说起郭崇德的长子郭承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却也正是打算要在今年新春成亲。郭熙听闻十分高兴,忙细细地问了女家的情况,又叫人备了礼物准备赐下。
郭少夫人忙起身谢过,一边奉承着皇后,说了半日,见皇后脸色甚好,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来意来,却原来郭崇德夫妻,见了前几月刘美成亲时的盛况,便想托皇后向赵恒请旨,比照着这样儿,也同样办一个御赐的婚姻盛况。
这边郭少夫人笑道:“圣人是知道的,老爷子生前立下家规,子弟为官者除俸禄外,不取分文。外头瞧着咱们是皇亲国戚的,个个伸手,殊不知家里精穷了。这门婚事若办得俭省了,文武百官面上不好看,也给圣人丢人。先头太宗皇帝在时,也是曾经恩典给昭成太子的岳家李谦溥赐钱办过婚事,有过旧例。再说,咱们哪怕是拿三五万的银子来办,到底比不得圣上恩典的体面。且如今圣人是正宫皇后,咱们自然也不能叫个银匠给比下去了。”
郭熙不听这话犹可,一听之下中刺着痛处,顿时冷笑道:“你在这里说了一大串子的话,我倒听出来了,你这里哭穷求恩的,无非是看着刘美成亲,眼馋了,也想依样画葫芦罢了!”
郭少夫人正想说一声:“圣人英明!”还未说完,郭熙已经是啐了一声,道:“我的祖父,在后周太祖时,就是护圣军使;我的父亲是大将军,随太祖太宗皇帝平过后蜀定过南唐征过北汉打过契丹,支唐河大战打得辽人闻风丧胆。太宗皇帝赐谥号忠武,追封谯王。我们郭家世代将门,我的母亲梁家亦是书礼世家,我是中宫皇后,天下谁不敬仰。不承想到了你们手中,好的不学,竟要去学那银匠的暴发。你倒是从那南山的北屯里出来的?见着人家多摆几桌酒,多置几件金器,就哭着喊着要学人家的样儿?没得丢尽我们郭家的脸面!”
一席话骂得郭少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磕头道:“圣人息怒,原是臣妾的无知,臣妾再也不敢了。”
郭熙一番话骂下来,自己亦是气得满脸通红双目含泪,侍女燕儿忙捧下茶来,郭熙就她手中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地缓下气来,恨声道:“你也是世家之妇,怎么这般眼浅。我这骂的也不是止是你,我也知道,这断乎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我这三个兄弟,竟是没一个争气的。我在宫里拼死拼活的捱着,你们倒在外头学人家这般小眉小眼的,你们给我争点气罢,纵不能给我长脸,也别叫我添堵生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燕儿看着郭熙的脸色,这才上前扶起郭少夫人道:“少夫人,圣人的话,您可听明白了。”
郭少夫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明白了。”
燕儿含笑道:“您还是没明白呢!小殿下如今六岁了,圣人一心教养皇子,哪里有空去同那些个后宫的无知妃嫔们计较!”
郭少夫人恍然大悟:“是,臣妾全明白了。臣妾这就回去把圣人的意思转告他们,咱们郭家家风,原是简朴重德,倒不在乎外头这些虚好看的。”
郭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罢了,婚事——终究还是要办的。燕儿,吩咐皇城司拨五万给承寿办婚事。不必惊动别人,就从我的脂粉钱里头扣罢。”
燕儿忙应了一声,郭少夫人不承想还有这份恩典,含泪跪下磕头道:“臣妾代臣子多谢圣人的恩典。臣妾等一定牢记圣人的教诲,绝不敢再让圣人生气了。”
郭熙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燕儿见状惊道:“圣人何以如此?”
郭熙哽咽:“是不是连宫外都觉得,我教刘氏占了上风了。她家区区一个小儿百日,官家为了哄她开心,就可以陪她回家。而我家,哥哥嫂嫂们再羡慕,我却办不到,我开不了这个口,我在官家眼里,也没这个面子。”
燕儿忙道:“圣人不去请才是对的,凭什么那银匠来这样一手,咱们也要跟着,岂不是自降身份?圣人这话放出去,人只会说圣人这样,才是正宫皇后的做派呢。”
郭熙苦笑一声,她如今也只能这样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不明白的人,说几句闲话,于我何益。真正的明白人,还不是一眼看透了。”
燕儿急道:“管他们明不明白,圣人都是当今皇后,圣人有嫡皇子,圣人在一天,她就算再有心思,官家再宠她,她也就是个无子之嫔。”
郭熙冷笑一声,若是素日,她听了这话,也是会心里得意,可此时听了这话,她心里却是万分的难受,难道除了这个皇后名份和一个嫡子外,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称道了吗?她本以为她已经剥夺了那个人的上升之路,剥夺了她的名声前途,那么将来,她还可以慢慢剥夺她的宠爱,甚至她的一切。可是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与皇帝联手,打碎她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