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常日与夏侯翊厮混在一处,对夏侯翊的社交几乎是耳熟能详,大到王孙贵胄,小到山野村夫,然而这人她却从未有所耳闻,更别提见过。但就其衣着装束而言,必定也是名门望族子弟。两个世家公子同游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看看他们前往的方向夏侯纾不由得愣了一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夏侯纾望着远处的一对人影咬牙切齿、捶胸顿足。那可是漱玉阁,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啊!夏侯翊往日在她心中如镜子一样纯洁无瑕的形象,瞬间碎成一地。
如同外面的传言一般,夏侯翊交友无数,日子过得懒散,但平日里也只是与他们骑马射箭、饮酒赋诗,又或者斗鸡遛犬,养鸟作乐。除了对家中姐妹和颜悦色,几乎不近女色,以致过了弱冠还不成亲,家中也没有通房侍妾。夏侯纾先前只当他是洁身自好,未料他竟是有这个癖好。再看他们神态自若,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一两次了,而她竟然没有发现。
世间女子千千万,夏侯翊早就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不能总是混迹于这样的地方啊。越国公府再怎么说也是世代簪缨的将门之家,家教严格,夏侯翊往日的作风虽然与将门子弟的风范大相庭径,好歹被称之为真性情,还赢得了一个“谪仙”的雅号,但若沾染上了女色,只怕名节不保。想到这里夏侯纾愤愤地将茶杯仍在小几上,抓着扇子起身往外走。
夏侯纾怒火中烧,开门时力道有点大,恰好有人从门前经过,一紫一黑两个身影。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两名男子顿了一下,诧异地望向夏侯纾。六目相对,夏侯纾马上意识到自己过于鲁莽,赶紧颔首表示歉意。两名男子并未多说,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向楼层的尽头。虽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夏侯纾却莫名的觉得这两个人的身形和气质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至于究竟是哪里,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夏侯纾心里想着事,脚下走得也慢,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楼梯口。正好有两个食客急着赴宴,急急忙忙从楼下上来,不小心撞到了她。夏侯纾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护住了自己的受过伤的胳膊,正因为这个动作,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月前在护国寺后山被追杀的两个男子,一模一样冷到令人窒息的冰块脸!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有些人即便遇到过很多次都是陌生人,而有的人,光是一面之缘就让人印象深刻,就如同这两个人。那些关于他们身份的疑惑突然间又冒了出来。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夏侯纾又折了回去,然而两个男子早已进了走廊尽头最隐秘的雅间,刚才撞她的两名食客也在表达歉意后跨进了靠左边的雅间。
夏侯纾看走廊里没有其他人,便轻手轻脚走到最后一间,把耳朵贴在门外听了一会儿,里面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也没有见到店小二送酒水菜肴上来。
落月坊的美食声名远扬,但那两个身形伟岸,气质疏离的男子看上去并非有口腹之欲之人,来这里,要么是借着吃喝之名谈事,要么跟她一样,想借助这个地理位置绝佳的地方众览京城风光。
夏侯纾静心琢磨着,既然雅间的门是关着的,那就证明里面确实有客人。于是她又贴着门继续听了一会儿,可里面依旧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青天白日的,两个男人来这里,难道真是相对无言地静坐着喝茶?或者说是她看错了,他俩并不是在这一间?
夏侯纾再次侧脸仔细打量了一下楼道,认真推算方才听到的脚步声停留的长短和关门声,确定那两个人就是进了最后一间房。但至于为什么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恍惚中她不由得又联想起那日在护国寺后山上那两名男子的言行举止来。她原本还在想,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冷面神那种桀骜不驯的人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恭敬如斯,如今想来,这两人或许真是断袖?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日她跟紫衣男子开玩笑说让他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时,紫衣男子一脸会暧昧,然后马上被青衣男子打断了。原来是吃醋了!
夏侯纾并不歧视这种世俗无法理解的特殊感情,只是觉得有点吃惊而已。毕竟她还没有体验和拥有过超出亲情、友情和师徒之情的感情,所以她也不是很懂。她见过男女之间的爱情,或像她的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或像三叔夏侯泽和郭夫人,阴阳相隔,无尽怀念;又或者像孙嘉柔和余修源,阻碍重重,天各一方。但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大致也跟男女之间的是一样的吧?
就在夏侯纾神游四方之际,雅间的门突然开了,一双浑厚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并将她拖了进去,然后快速关上了门。
夏侯纾大惊失色,脑海里只剩四个字: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