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姒莜带着我在津门之中转悠,倒也没有特定的方向,只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去的地方倒是别致,我知道北方尚武风气浓厚些,倒也不至于总带我去各个演武场吧。自始皇帝起,朝代更替无数,粗粗一数,约莫一千多好几百年至今,盐铁交易,历来是朝廷垄断。
但江湖和俗世一直隔着一道藩篱,一般来说,互不相扰。所以说但凡入了江湖,朝廷便不会多加管束,也是因为如此,刀枪剑戟什么的留下来不少传说。
一会儿说这三尖两刃刀是封神榜中记载的二郎显圣真君的兵器,如何如何设计巧妙,威力惊人,只要是力气足够的武林人士,都多少学过一些。一会儿又说大唐的开国将军,名封凌烟阁的尉迟恭所用的硬鞭专制刀剑,一鞭下去,寻常刀剑就会粉碎。
演武场中正好有几人对练,也是武林中人,也不怕朝廷追责。这二人正好一人手持三尖两刃刀,一人手持硬鞭。呼喊叫骂声中,不难听出是两人为了谁的兵器更强些儿发生的械斗。
我问郭姒莜的想法,她脱口而出就说硬鞭强些。她说起码用起来单手也能使,一手一个,那肯定威力更大。
任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一身玄色劲装、侠士打扮的人能说出这种话。三尖两刃刀属于长兵器,长兵器一般更适应于两军对垒的马战,古代诗词讲的“横槊赋诗”就说的是这么一回事,而槊就是一种长兵器。
硬鞭嘛……虽然可以破利刃,不过也只有天生神力之人,如项羽之类才能如臂使指,常人根本使用不了,先别说有多重,这一挥舞起来,力道可是不知道加了多少倍,更别说郭姒莜还打算一手一个了。
她为什么会如此以为?我再细细打量郭姒莜,想看出什么问题来,毕竟那两人打斗,实在没什么看头。
看郭姒莜五尺多些,比我也矮不了多少。长发系起,也是武人模样。一身玄色劲装,还佩着镶满玉石珠宝的长剑,怎么也不像门外汉啊。
不对,问题就出在那把剑上,寻常江湖中人,不受太多官府的管教,所以常常比划比划,切磋一下,还是常有的事。镶满玉石珠宝的剑柄和剑鞘,根本不适宜在平时所谓的以武会友中出现,先不论会对出招有什么影响,只是格挡之时,哪里舍得用这些宝贝所铸成的剑鞘呢?
“郭小姐,在此处有些闷了,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依你便是。”
我特意绕了半座城,找到一家看上去比较体面的胭脂水粉店。从里面络绎不绝的客人佩戴得到饰品的价值便知道这家店的东西定是极好的。
“袁公子,这是要给谁家的姑娘送礼物吗?那你便来对了,这家店是我叔父于增禄所开。我这叔父从祖上便颇有家财。在他手中,家里生意更是如日中天。如今不在意如何赚钱了,开些买卖,只图一乐。”
难得这姑娘跟我说这么多话。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一个感受:冷漠。可能看我衣着并不考究,重剑也只是用粗麻布捆在身上。又或者是看我平时谈吐,毕竟没有正经念过什么书,学识字写字也只是为了能看懂门中典籍。
无论如何,要是没有郭先生的命令,估计这小姑娘不会与我有任何交流。
先不考虑太多,先试一试,拿起摆的最显眼的胭脂就问起了掌柜,掌柜可真是趣人,小小一个盒子说出了万般好。满脸堆笑的掌柜,也总让人不忍打断。
“慢着!掌柜,你说了这么多,我自然是信的。只不过,看我样子也应该知道,想不出抹上这胭脂的样子,我这可是要送人的。”
掌柜哪能不认识郭姒莜,朗声说道:“这位客官,不如您请郭大小姐试一试。”
郭姒莜脸色暗沉下来,若不是自家叔父的店铺,怕是要直接掀翻了。可掌柜好像根本看不见这女人要发怒的样子。
我一把拉住郭姒莜的胳膊,暗使内劲,钳住撤了两步郭姒莜。
“你这竖子要如何?我郭家与你有恩,难道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要与我动手吗?”
“不不不,不要误会,我这哪是要动手,是请姑娘帮我个忙。”
我自然是看不见挣扎的了,不过我确实不擅长此道。胭脂一抹,郭姒莜的脸顿时跟猴屁股似的,还不均匀,属实有些想让人发笑。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郭姒莜自由的那只手,取出一块白色带花的手帕抹了两下,可就是抹不干净。
郭姒莜眼泪都要下来了,在眼眶打转,而脸上红色的不是胭脂,也不是愠怒,反而是有些娇羞。这便奇怪了,看来我估计得没有错。
“掌柜,这胭脂我要了,是个什么价钱,太贵了我可买不起。”
“这位公子,如果您买来送旁人,那便请您付十两白银,本店童叟无欺,自然也谢绝还价。如果您想送给郭大小姐,那本店将双手奉送。不仅如此,以后所有送给郭大小姐的胭脂水粉之类,只要本店有。不,只要世界上有,我们东家说都能弄来,都无偿奉送。”
“郭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郭姒莜没有回话,眼眶再也无法托住这久违的泪水,奔涌而出。倾泻而下,但却无声。有声的是疯狂逃开的背影和我在原地的无所适从。
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啊。
“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去追回来再说!”
掌柜不愧是个趣人,这个时候哪有商人的世故圆滑模样,倒有几分性情中人的样子。不对!惹祸了!怎么把郭增福唯一的女儿给惹成这样了,郭增福会不会毁我的剑啊,赶紧去追!
路上行人步伐缓慢,想从中找到一个疾奔的人的痕迹还是很简单的。
不知道是不是原来言情话本看多了,我总觉得凡是姑娘家,要是伤心了,肯定要往河边跑,找个亭子或者柳树,就在那儿轻轻啜泣。还好附近的小湖不多,找到她还是挺简单的。
“对……对不住啊,郭……郭小姐。”
回应我的只有哭声,原来哭声还有如此好听的。
“郭小姐?”我走到她身边,伏下身,仰头看她低头的样子,好像没有平时好看,但总是有些特殊的韵味。
“不怪你,是我自己。”
“郭小姐,你说什么?”
谁还没有个回忆呢,总是听师父的故事,也得偶尔听听别人的。
“你看到了,我的父亲只有一个孩子,就是我,一个女儿。”
啊,对啊,是啊,有毛病吗?
“我怎么会不喜欢胭脂、水粉、首饰呢?可我知道,如果我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那我郭家的家业又如何传承呢?我父年少时不得志,虽不至于穷困潦倒,但也老是被排挤,就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确实,一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或者说大派,立世数百年的比比皆是,上千年的虽然是凤毛麟角,但毕竟也是有的。在朝代更替中,还依然能够存活并且发展,甚至有一些大派,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让官府为他们让行,这可不仅仅是传承两个字就可以做到的。
开宗立派,世人都以为,首当其冲的就是有一门惊世骇俗的功夫,其次就是有一批弟子传承。可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地、法、侣、师、财,缺一不可。简单的来说就是宗门领地、传承功法、道侣扶持、师承坐镇和数不胜数的财富!
前面四样相对好解决,只是这财富,为何重要,又从何而来呢?
门派的修葺维护要财、网罗弟子门人要财、铸剑收铁要财等等等等。若无巨大的财富,则举步维艰,这也是为什么就算有些小宗门当中,即使是不乏神功盖世之人,或是精妙奥义典籍无数,也会被掣肘。比如大宗门一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你打八个我打十个,但总有力竭的时候。或者说,赐予门人弟子些兵器、甲胄的时候,总买不起最好的材料,也无财力支持去寻找或者开采。那短兵相接之时,岂不是危险得多?
至于财的来路嘛……有正有邪。正的财路就比如说铸剑贩剑或者是接悬赏,最多就是某时某地行侠仗义,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凑些银两相送。至于邪的就多了!比如杀人越货,或者是贿赂!
贿赂嘛,最为常见的就是针对大家族或者小宗门的,就比如陆府剑门,就是一个最好的目标。这又牵扯到陆府剑门的旧事。
陆府剑门早些年叫有原剑门,也算是苏城中的翘楚了。虽然门人弟子不多,但修为普遍还是要高于别家的。二十年前陆文东作梗害死师父的九位师兄,十年前就任掌门,五年前门中调动颇大,一些有实力的执事、长老都因为各自的原因离开,陆府剑门的力量顿时消散不少。门人弟子入门拜师,也鲜有好的师父。就这样,陆府剑门还不思进取,反而是被江湖上各个其他门派欺负。有的负责教弟子的长老,堂而皇之把弟子送到外人手上,就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有的甚至只是低等的管事,都敢蛊惑、出卖门中弟子。
说是不为了牟利,我反正是不信。人,永生永世是不会变的,但凡血脉不相亲,即使私交再好,也不会永无止境的帮助,除非利益相交。
我自己就曾在陆府剑门中,自然是了解得非常清楚。郭姒莜一提到郭增福的遭遇,虽然说得不是很深,但是我已久还是能够引起共鸣,不由得,感觉郭姒莜那小女儿家的模样颇为动人。
“只是受人掣肘倒还罢了,这些人到死我都不会原谅他们,父亲身上的伤和心里的伤,都需要他们偿还。”
郭姒莜神色一寒,惊起我许久不见的鸡皮疙瘩:“要只是正面冲突就罢了,他们还利用各自的人脉关系打压,甚至是无数次暗杀!”
好像话收不住了。
“还到处放出消息说我父亲如何狠辣,不像是正派人士的做派。不狠,怎么护住门人弟子?那些年,若是有一丝服软,早就让人欺负死了!”
所以此时郭增福的平静是真的,还是那时的狠辣才是真的?可能都有,我好像明白了师父为什么每次都几乎灭人满门,但是却总会留下一些无辜的人。
“那些时间过去了,可时间带来的记忆还活着!父亲倒是希望我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生活,家族里的事情都不让我插手,很多都会交给义兄。义兄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毕竟……我这个嫡女,柔弱不堪的话,又怎能让父亲放心呢?”
我这才明白那胭脂店的掌柜是什么意思。郭增福和郭姒莜的心思,郭增福的结义兄弟于增禄肯定是知道的,估计那句说凡是送给郭姒莜的胭脂水粉都赠送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方法显然并不适用,可也足见心思了。很多时候,长辈的爱,就是如此,虽然笨拙,但是真诚。
“可是这样便足够了吗?”
“什么?”
“你只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足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