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鼻子闻到很多种不同地方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这些还未散去的气味带给她很多遗体无法传达的信息。
可以开始了。
“有劳陆公子作记录。”
陆青抚将信将疑,可双手没停下,连忙拿起纸笔:“不敢当,我这就记,您请说。”
颜清谨慎地分析:“一号死者林锐培,死于午后,路过的地方有密集的车前草,野黄菊、白附子,全蝎等。他是死后被分尸的,而非活分。迷昏他的迷烟中含有一种特殊的成分,本身并不具有迷晕的作用,应该是制作者个人喜好或是买家的喜好而渗入,是芙蓉花干粉末。”
“他身上的繁杂的记号我可以肯定毫无意义,只为加深恐怖情绪而刻意为之。缺失的部分是可能恶贼胡乱扔在某处,查案的捕快难以找齐全,与其它四具尸体缺失的部分并未形成特别的意义。”
陆青抚震惊不已,他的授业恩师从前说过,有一种人,光是靠死者的衣裳就能分辨出非常多有用的线索,他那时还嗤之以鼻,哪成想自己无法办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不行。
李京兆赞赏地点头,“非常好,要不要先休息片刻?”
并非他瞧不起女子,而是这种活计本来就十分伤神。
颜清表情难得严肃:“大老爷,我没问题。”
她来到二号遗体,这个更小,卷宗记载只有八岁,但这个非常特别,名字中有个竔字。
所有人取名字都避皇帝名讳,但同声字不在此范畴。
“大老爷,您有注意到这个男童的名字吧?”
“夏日竔。”李京兆自是记得,“有何怪异之处吗?”不会真的查出与皇帝有牵扯的蛛丝马迹吧?
皇帝姓秦名升,字天长。
他感到脖子有几分凉意。
“查找线索一定要慎重。”他不得不提醒颜清。
颜清看了李京兆一眼,淡淡的目光中带着审视,轻易读懂他的意思,而且也理解他何故这么谨慎,因为一旦牵扯到皇帝,一切都会变味,所有牵涉在内的人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一不小心即会触犯龙颜或被人构陷、利用。
皇权向来高尚大道,却也残忍无情。
颜清走向大门旁的宽大书案,李京兆二人跟着走过去。
颜清把二号死者正面和背面的刻纹逐一写在空白的大块宣纸上。
“一共有十八个刻纹,作二九数,阳。”
因为有些很晦涩并扭曲,以免出错,所以她写得很慢,足足用了一刻钟。
李京兆和陆青抚的目光跟着颜清的走,完完全全被她捉住眼球,二人脸上都透出了一种极度的震撼,因为她所书与遗体上的别无二致。
这些记号早已刻在他们脑海,是不可能看错的。
“厉害!”李京兆打心底里佩服,看来她早上逃过一劫并非侥幸,全凭实力。
“不知小人可有荣幸知道姑娘贵姓?”陆青抚惊吧道。
“呆会儿她从这个门口出处,你且把与她有关的事统统咽到肚子里。”李京兆白他一眼,若是能透露身份,还要女扮男装?
陆青抚忙道:“小人领命。”
颜清又将它们分类,同类归到单独一张纸上,“两位请看,按我推断,这些是有明显的目的和隐晦的意思,但不难解读。”
若这十八个符号在遗体身上,东一个西一个,他还真难以辨别,现在颜清将其归类,之前更提示了共十八个,作二九阳数,加上死者名夏日竔,相当于给了他一把通向天窗的梯子。
“我已经解出来了,大老爷敢听吗?”颜清神色有些晦暗,明眸怒意若隐若现。
李京兆有何不敢的,陆青抚作为他从小看到大的愣头青,也不可能背叛他,“请说。”
颜清舒了口气稍缓心情,一边指着纸上所画的记号一边道:“秦亡于升,气运不过八。这些符号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古文字,应该可以上溯到奴隶王朝的下群雄时代。”
李京兆脸色骤变,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结论竟然给挑了出来。京城所辖的县镇突然发生如此灭绝人性的血案,他接到下面通知,先是查阅了递上来的卷宗,再到亲处前去事发地查核,已经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最不愿意发生的居然真的可能在发生。
“青抚啊,你什么都没听到,明白吗?”他不担心颜清会泄露秘密,因为她身在局中,命犯死劫尚未解除,但陆青抚不一样,素质再高还只是个每日守着停尸房的仵作而已。幸好今日是他当值,否则也很难让颜清进来发挥本领查明真相。
陆青抚全身心沉浸在颜清挑出来的线索当中,只听到大老爷唤自己,其它说了什么一概不知,愣愣地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
颜清没有记录这个推断,只是口头说出而已,因为还要仔细检查其它两具遗体。
“大老爷,第一具遗体和第二具遗体之间有明显的不同,原先恶贼的首领可能只是想疯狂的杀人造成恐慌获得愉悦,可自第二具开始起了实质的变化——有特定的明确的指向。”
简单来说,凶手原来可能只是简单的想杀人制造恐慌,满足自己疯狂变态的私欲,可杀第二个死者开始有了明确的牵扯皇权的目的,这不得不令人联想到凶手应该与某权贵达成了合作关系,剑指皇权。
颜清无法直接点明,可她明白李京兆一定能懂个中利害。
李京兆太阳穴隐隐作痛,天下所有有识之士都知道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皇储不立,国祚不稳。随着皇帝年长,迟迟不立皇储成了一块隐患。
若颜清分析得当,恐怕这件事远非表面那么简单,还牵扯了丧心病狂的权门贵胄。
“再仔细检查一下另外两个遗体再议。”
颜清领命,但她得先检查二号死者的遗物,再去验明另外两位死者。
最后得出结论:“大老爷,只有第二位死者有这种隐晦的暗示,另外三位都没有。一号遇害的地方在山上,二号在水边,三号在山洞里,四号是在猪圈旁给勒死再转移的。”、
她把从死者衣物身上残留的气味推断出的线索,一五一十告知了陆青抚,请他记下。
“您可依这些线索排查,看能不能找到凶徒藏身的线索。”
李京兆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只有第二个有特定的指向,第三、四并无?他将此疑惑问了出来。
颜清脑海在勾勒那个所谓的首领,“他们一定是团伙作案,首领是一个自大狂妄又骄傲自负的人,这类人肯定想找刺激,想找对手,又可能是狼狈为奸的权贵许诺的银钱没到位吧。”
李京兆神色沉重,“若真的针对皇权,而凶徒每日开支颇费银钱,估计他们会想办法哄骗村民的钱财。”
颜清没接话茬,她把查到的线索全告知了李京兆,自己想要破案的话得另辟溪径。
“大老爷英明,请容我先行归去。”
李京兆没有再问其它,只是吩咐陆青抚把东西收拾好,颜清所说所画要按机密处理,之后带着颜清乘马车回到京兆府。
申时,颜清被释放,回到客栈时,掌柜的告知她月桂和沈静诗在康大夫家里。
颜顾不得身体疲惫,连忙赶往康大夫家,然而刚出客栈角门的拐角处,又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