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世上总是有一些预料外的东西。
当一个人下决心死的时候,还有什么能阻止她呢?
她需要为那个死的决心积蓄力量。
好吃,好喝,然后积蓄力量——死!
脸色开始红润起来的林绮年,她慢慢积蓄了力量,积蓄起了人们所不注意的东西。
三个月后,一个夜里,放松了警惕的丫头们在外面说起话来。
林绮年立刻反锁了院门,含笑在内间,抚摸着藏起来的那一截绳子,笑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死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摸了摸脸:“学过的这么些东西,眼一闭,就用不着了。”
她有些可惜。
然而终又没有死成。
她一个人的孤单的密谋,没有抵过多人的明暗的眼睛。
婆子们被关在院外疯狂地拍着喊着,要进来的时候,一个极为机警的从乡下采买来的丫头,已经轻巧的运用爬树的好技巧,翻过墙,一把扑进来,把少女拉得轰的连人带椅倒在地上。
林绮年摸摸还有勒痕的脖子,和被撞出一点血来的额头,忽然笑起来,冷眼问那个眼睛忽闪如小鹿一样的丫头:“你们缘何要拦着我死呢?”
这个侍女年纪才十五六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夫人,您一死,府里出了大事,俺们这些看顾您不力的,也都要死的!要被卖的!俺家下一年的租,林家也是要加倍收的!”
林绮年喝道:“放手!你们死不死同我有甚么干系?”
侍女被吓了一跳,呆望着她。
林绮年慢慢地用眼光钉着她:“你说,同我有甚么干系?”
侍女吱呜一声,半晌说不出话来。多少府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娘子要私奔便私奔,夫人要上吊就上吊,郎君要出走就出走。
他们是痛快了,自己身后的那些近身下人什么下场都是不管的。一个人到底是自私的。
而下人们本也没有资格要求主子去顾及他们。
亲友都时常不相顾。何况主与奴?
林绮年看着说不出话来的侍女,忽然笑了:“啊……同我有甚么干系呢?”
侍女被她这疲倦而厌烦的笑惊呆了,一时不由自主放了手。
一个人下定死的决心的时候,什么拦得了呢。
林绮年坐在地上,厌倦的道:“良心这种东西,是最烦的。我也想一剑杀了那个蠢物,我也有隐忍几年而谋害了侮辱我的人的决心——”
侍女吓得说不出话来,哀求一样看着她,忽然使劲磕头,磕头磕得脸上流出血,她爬了一步:“夫人!求您!发善心!活着,活着总是对大家都好的!”
林绮年看着那张满是血的脸,却不看她了,也不再说话。
她曾想拿着利器,想了结一个窥探她的所谓丈夫。
但是这恶心的东西,却是齐家许多孩子的父亲,是那些妾室的君主。
这种时代,一个家里,没了父亲,没了一个丈夫,剩下的女人和孩子的命运,只会更加地变得和噩梦一样,和浮萍一样。
她想抛弃这个负她的世间,但是那些婢女一声声的哭。
主子一死,她们会有什么命运?被打死,被卖到脏地方去沾染花柳病,她们家里都要被连累。本来就重的租,恐怕又是能逼死人的一年。
良心!
良心,良心有甚么用?
半晌,少女冷笑一声:“鬼东西!”
她幽魂似地站起来,哈哈笑着,疯了一样的走出去:“好,好,好!我林绮年是个窝囊废!我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