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铁灰色制服的黑人青年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地从工装裤口袋中掏出几枚变黄发黑的零件,丢到黄雅倩脚下,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黑人小哥毫不客气地扬起下巴,说:“夫人,下水的控件全锈死不能用了,我刚刚帮你换了新的。”
“这你可没有事先告知我,我拒付!”黄雅倩提高了嗓门。
黑人小哥翻了个白眼,用两根手指揪出嘴里的口香糖,狠狠甩在台阶下,刚要发作,就瞥见停在门口的警车,立刻伸出一双乌漆麻黑的手,做妥协状,说道:“好吧,先把疏通管道的25美金付给我,我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几名警察走进黄雅倩还未完全收拾好的新寓所,将白馨蕊跳楼身亡的噩耗告诉了她。
泛着霉味的客厅中,黄雅倩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失的目光空洞洞地找不到一点儿焦距,看上去仿佛杜莎夫人蜡像馆里,她本人的那座蜡像。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开始像打摆子一样抽搐哆嗦起来,整个人根本无法站立,软软地跌坐在写着大大的ke(宜家)字样的纸箱上。
两名警察几乎是将她架到污渍斑斑的布艺沙发中,她看上去像被抽去了筋骨,瑟瑟发抖地瘫软在沙发里。
毫无征兆地,她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听上去就像不懂事的稚龄小童,撕心裂肺,肆无忌惮,中还夹杂着一两声骇人的笑。
她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往外溢出,从眼睛里,头发丝里,脸上,颈上,手臂上……
警察一边劝导安慰她,一边放慢语速,将目前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向她耐心讲述了一遍。也不知她听懂了多少,可怜的女人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恸哭着,一刻不停。
忽然,哭声嘎然而止,没人看清她是怎么从沙发里撺出去的,只见这个中年女人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奔向厨房。
她在厨房里疯狂地一阵翻找,仿佛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随着乒乒乓乓的声响,碗碟、刀叉、饼铛、炒勺……末日来临般从柜子里掉落出来,重重的砸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刺耳声响。
一切都没能影响这个女人的疯狂举动,她依然像个没头苍蝇般喃喃自语着到处翻找。
终于,她从一个柜子中拖出一大袋面粉,二话不说,粗鲁地抄起菜刀,在布袋上豁开一个大口子,雪白的面粉立时撒了一地,她动作无比迅捷地捧了几捧面粉投进洗碗水槽,拧开水龙头加水,然后,使尽浑身力气拼命地揉起面来。
没有了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她嘴里絮叨声隐约能够听清:“我怎么忘了,小蕊昨天过生日,不行,我得亲手给她做一块蛋糕,这就给她送过去……”
警察们完全听不懂她说的中文,只是一脸懵圈地齐齐看向这个头上、身上沾满白面的中国女人,看她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揉面,听她发出诡异地笑声,不禁感到脊骨中冒出丝丝凉气……
另一队警察走进纽约上东区的这幢豪宅时,被这里富丽堂皇的气派震惊了。
管家礼貌周到地将冒然来访的客人请进客厅,佣人们端上新煮的咖啡。等了许久不见人来,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解释说,自己的主人总是公务缠身,就连用餐的时候,都会有电话不断打进来,并请求他们的理解。
当每个人面前残留小半杯咖啡几乎凉透的时候,才看到一个身穿西装,不怒自威的亚裔男子从楼下的书房里疾步走出来,身后跟着翻译和助理。
他在客厅里一张最宽大的沙发里落座,无需开口,袖口上的白金镶钻袖口和名贵的爱马仕斜纹真丝领带,就替他做出了某种身份上的注释。
“不知各位造访寒舍有何贵干?”
白嘉伟主人派头十足地询问着警察此行的目的,其中一名警官将白馨蕊的死讯了出来,翻译一字不漏地用中文低声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