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法庭里,只剩下白馨蕊一个人,泪水已经在她脸上干涸了,此刻,她像是戴上了一幅蜡质面具,完全看不出任何悲喜。
刚才,亲自上台卖力演出,只为了把自己最爱的人送进监狱,这是不是负心汉应得的报应?
妈妈口口声声说一定要赢这场官司,威廉进了监狱,这算不算她们赢了?
她忽然发觉,成人世界里的很多事情是她永远搞不明白的,而人生就是一场悖谬的闹剧,荒诞不经的情节仍在继续……
“安东希望你能回来!”
艾米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她站在摄影俱乐部暗室外面的大房间里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任何回音。
墙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照片,她已经欣赏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敢贸然闯进暗室,只得再次起身不耐烦地盯着墙上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这些作品有彩色的,也有黑白的,即便是外行也能看出,它们的水平差异很大,然而,成百上千张照片绝非杂乱无章地钉在墙上,它们被按照主题排列成了一个个上大下小的扇形,每一张照片都只是在两个对角位置固定了彩色图钉。
“哼哼……”艾米轻笑了两声。
就算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也未必能有耐心做如此细的活儿,一看就知道,这是出自杰夫之手。
有一整面墙全是景物的照片,有街拍、有自然风光、大部分是校园里的四时即景;另外一面墙容纳了人物摄影、抽象作品和瞬间抓拍。
艾米的目光一不小心落到一张类似波谱图案的抽象作品上,照片中无穷无尽的几何块和密密麻麻的小点点,令她这个有轻微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不禁浑身发麻。
她双手抱肩,安抚了一下真丝雪纺衬衫下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双臂,低头从一行行铁丝上夹着的长串照片下面钻过去,蹑手蹑脚地走到暗室门口侧耳听了听。
里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艾米甚至怀疑,杰夫这个小子是不是趁自己欣赏照片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正在她几乎绝望地就要破门而入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平淡入水的声音:“为什么让你来找我?”
见鬼!我怎么知道?艾米心里作如是想。
那年春天,杰夫和奥利弗的事情虽然从未公开,却仍是闹得校园里尽人皆知。
至于后来,为什么她成了这对高甜“密友”之间的第三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临近期末,那唯一的一次炽热拥吻,令她至今难忘,大概是奥利弗早就看出她倾心于他吧。
事后,正如她所预感到的,奥利弗没有向她表白,甚至没留下一句像样的解释。
就在新学年开学之后,这个俊美的少年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
艾米捏着一张尚未完全显影的照片,用夹子将它夹牢,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或许……因为咱俩都是蓝色锡安隐修会的吧。”
“哦……那你回去告诉安东,戏剧社是我的伤心地,我不打算再回去了。”暗室里发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是在讲述着别人的事情。
大约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暗房的门开了,暗红色的光从里面透出来,苍白赢弱的杰夫摇摇晃晃地走出暗房。
他从木质立式衣架上拿起外套,正要往外走,惊讶地发现,米亚居然还在这里。
她像个印度冥想者那样,盘腿坐在地板正中间,仰头呆望着墙上的一张照片一动不动。
杰夫走近了艾米,她仍没有丝毫反应,脸上干涸的泪痕却映在杰夫眼里。
顺着艾米的目光望去,杰夫看到,墙上正是那年春假之后,在大卫·科赫剧院门前拍的集体合照,照片上每一个人都笑容灿烂,尤 其是那个光着头戴一定棒球帽的清秀中国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