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还未等对方说完,陈靖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甚至都不想关心对方口中的“新政”具体指的是什么。
“我已做了那等事,又怎么可能再侍二主呢?”
想当初,带头攻入皇宫,进行政变夺权的是自己,那自己就有义务和责任去承担接下来的一切后果,包括当下蔡党余孽的作妖,以及上官氏之后肯定的报复,甚至是后世的恶意评价,他都得承受下来,因为路是他自己选的,没人逼他。
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还不如就放着那昏聩无能的老皇帝和只知专营权术的佞臣不管,他们造的烂摊子就留得他们来收拾,一切应该负的责任,一切自己争取来的好处都给他们就是,可他既然后来主动揽了过来,那就不可能只拿好处而不担责任,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很多事一旦解释起来,外人可能听起来感觉很怪,但每个人要坚守和遵守的道义都是不同的,世间千关万关易过,唯独这心关最是难过,因为骗谁都可以,但人唯独骗不了自己,而他陈靖,就过不了自己这一道心关。
陈燮虎见他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望着他年纪轻轻便生出的华发与皱纹,忍不住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孩子,大势所趋,一个人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陈靖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身上已经没了昔日手握天下兵权的晋国大司马那种张扬气势,更像是一个疼惜孩子的普通人的父亲,无奈一笑,叹息道:“是呀,我明白这一点,大势所趋,我也甘愿认输,但我实在是做不到您说的呀。”
陈燮虎见状,急切开导他道:“你这
又是何苦呢?晋国其实早就亡了!打从当年就已经亡了!整个晋国上上下下都烂到骨子里了,这可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孩子,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陈燮虎是世家子弟出身,起点不低,入朝为官这几十年,宦海浮沉,哪儿还不知道这晋国到底是什么德行,对于晋国,其实他早就绝望了,只是碍于忠义二字,再加上身处其中,不合污,也算同流,所以什么也做不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陈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阻拦呢,他能做的,最多也就只是两不帮而已,毕竟他也不是不明白,蔡京想弄死他之后大权独揽这个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依照晋国老皇帝那糊里糊涂的行事风格,自己出事情也是迟早的事,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挺不错的。
也正是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地思考,让他明悟了一些东西,真正能够代表一个国家的,往往不是上面的那一小撮人,更是下面的一大批人,现在晋国百姓们能有更好的选择,那他们还坚持个什么呢?
很多事一旦到了他这个年纪,其实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在被刻意打压的这些年里,他也早就看透了,晋国的底子就是烂的,他虽然对前线战败,晋国不再这件事感到很难受,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不满,更不至于提刀上阵,为晋国流尽最后一滴血,因为他对上官家没有归属感,他只是在乎晋国这千万百姓以及跟着自己打拼多年的一帮老人罢了。
而且他还清楚,除非自己这儿子自己想要取而代之,不然陈家之后肯定要被上官氏清算,现在弄成这样,难道不好么?
陈靖的笑容很是苦涩,他轻声道:“父亲你知道,我以前做过赌坊,我从他们的手里强行拿过来了一副牌,那无论输赢,本就该是我来负责承担这个结果,这是理,是我心里的理,您能理解我吗?”
陈燮虎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无法反驳,他的色几番变化,然后也很是无奈地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可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担在自己的肩膀上呢?”
陈靖道:“这是我当初自己选的路,没人逼我,既然是我自己选的,那哪怕是跪着,我也该把它走完,如果我就这样倒戈,那些曾经相信过我的人呢?他们算是什么?”
陈燮虎道:“不事二主便不事二主,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咱们便直接回家吧。”
陈靖转过头,望向远处倒映着天边云朵,湖面就如一面镜子一样平整的燕然湖,心情一下子释然了,整个人的状态感觉都轻松了不少,可他嘴上的话,却让陈燮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这么多人都因为我而没能回家,我又怎么能回家呢?”
战败之后所带来的巨大愧疚感,痛苦感,迷茫感,其实早就已经击垮了他,他之所以撑着没有倒下,是因为他知道,他还不能倒下,他不能拉着人家强行上了赌桌,在输个底儿掉之后,拍拍屁股,又跟个没事人一样走了,他得负责!
正是靠着这股心气,他才撑了下来,可现在他突然知道,晋国已经无需他负责了,那他就得向曾经那些相信过他的人负责。
这么多人都因为他而死了,现在晋国亡了,他还能活着吗,他还配活着吗?
闻听此言,一阵强烈的不安感突然涌上陈燮虎的心头,他急切地:“你要做什么?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父亲想想吧!我就你这一个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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