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听了,知道钱谦益是真的认真看了那《物种起源》以及他们附带的解说,而且必然是要有所教诲了,便道:“学生狂悖,还请老师教导。”
“嗯,”钱谦益点了点头,道,“你这书,自‘天授’而推演之,虽然还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但大体而言,已经算得上很是严密了。单靠这书,将来你在学问上的成就地位,就不是老夫能比的了。”
“老师如此夸奖,学生愧不敢当。”郑森赶忙抱拳道。
“别来这些虚的。”钱谦益笑道,“阿森,我听人说,你是立志要当圣人的。老夫却远远不是圣人,你要是不能远超老夫,还当个什么圣人?只是你们的这个解说,却有些言辞不妥的地方,老夫认真的看了看,然后批注了一番,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钱谦益便叫来一个仆人,让他去自己书房里将那份《物种起源》以及它的解说一并取来。
仆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厚厚的一套书回来了。
钱谦益又道:“阿森,孔子曰:‘言而无文,行而不远。’又说:‘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你这书呀,质朴有余,文采颇有不足,倒有点墨子文章的味道。只是墨子虽然是大贤,却不是圣人。你要真心要当圣人,这文辞也不可完全偏废。”
郑森忙行礼道:“学生受教了。”
钱谦益点头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
当日,钱谦益便安排郑森在自家住下,到了夜间,郑森在案头点起鲸油灯,明亮的黄光就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如今这鲸油灯却在长江中下游一代已经很是流行,只要夜里点的起灯的人家,边都是点这种灯了。原本的菜油灯或者蜡烛除了在寺庙里,基本上已经很难见到了。(寺庙里因为鲸油是杀生而得,所以不用。)
郑森在灯光下将钱谦益批注过的《物种起源》并其解说都翻开来,看到在书页间,钱谦益都用朱笔,用蝇头小楷细细密密的改动了很多地方。尤其是后面的解说部分,改动尤多,很多地方,改动的文字甚至比原文还多。郑森一一看过去,发现钱谦益基本上没有改变这书的本意,但文辞在经过他改动后确实是既准确,又漂亮。尤其是解说部分,钱谦益将其中很多内容加以发挥之后,于孔孟圣人之道相印证,做得比自己和顾绛方以智都要好出不少。也更有说服力一些。郑森由此知道,钱谦益在这本书上面确实是花了大力气的。而且论及学问,至少现在,郑森也好,顾绛方以智也好都还比不过这位探花郎。
郑森更知道,钱谦益帮自己的可不仅仅是文字,他这样做,更是在给自己背书。自己的这些文字中,可能引发争议和麻烦的地方绝对不少。它固然可以帮自己刷声望,但也可以给自己带来不少的反对者,带来诸如“狂生”之类的名声。到时候刷出一个李贽式的名声来了,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有了钱谦益的批注,整个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却不说钱谦益的文字有效的柔化了那些太刺激的地方,而且引用圣人之言与之印证的时候,也做得更好更有说服力,单就钱谦益此时身负海内重望数十年的东林领袖的身份,就能让很多人改变态度了。
“钱老师的这笔投资可不小呀。”郑森想道,“看在这份投资的份上,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落下个‘水太凉’‘头皮痒’的名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