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七猛然一拍额头:“是了!二哥回京当日先来的我们书局,可巧楚王特使在同我做买卖呢。他也没过来说话,如同是个外头来的客官一般。”
贾琮思忖道:“他们是快马赶去苏州的;恐怕路上生事,回京赶路也极快。楚国假水匪的信儿进京不会比他们更快。”乃站了起来,“假设柳二回京当日在书局偶遇楚王特使时,那特使还不知道有人扰了他们家王爷一单生意——楚王既然有专业劫匪,生意肯定不止那一单。那天他戴着草帽没?”
柳小七道:“戴了,进屋时摘下来背在后头。”
“草帽这个特征使得他容易被辨认。”贾琮道,“去左邻右舍问问,有没有人打听过一个戴草帽的,什么时候打听的;如果有,哪位街坊大爷大妈告诉过人家什么话。”事关他堂兄,柳小七立时走了。
当日晚上他又来了。果真有人在书局左近打听柳二。年初五的时候来了个人,自称是五城兵马司的捕快,穿便装办要案,问可有人见过一个戴草帽的,还揣着画像。柳二来书局也不会让旁人看见,唯有一回露了脸,便是旧年陈瑞锦请建安公主去给戚氏仗腰子吓唬地痞流氓,赫赫扬扬的又是车马又是丫鬟婆子护卫。街坊大都远远的看热闹;小孩子胆儿大个子小,又同柳明漪熟悉,便有好几个溜去了里头探头探脑。有的孩子认出柳二的画像来,又告诉那捕快建安公主的人走了他并没有跟着走,仿佛不是一伙的。到了初六日,那捕快又来了,打探戚氏的来历。有个嘴碎的妇人告诉他说,听闻戚氏是什么侯府出来的。
陈瑞锦笑道:“便是如此,戚氏与柳二搭上了。”
贾琮也道:“我去了一趟镖局,没人来打探过柳二。护镖的路上镖局的人就对瑞祥银楼说了,他们不认得柳二。瑞祥银楼的内鬼要么就在接亲的人里头,要么身份很高。”
柳小七问道:“怎么身份很高?”
“接了他们少奶奶回京后,路上之事总得跟东家和要紧的管事说说。若是向伙计打探,依着探子的职业道德,总得向另一方求证下。万一小伙计信口雌黄呢?既然连求证都没有去镖局求证,那内鬼对这消息把握很大,不去镖局浪费那个力气了。”贾琮道,“我方才烦劳贾四叔明儿去一趟瑞祥银楼,套些话。”
柳小七点点头道:“施黎打发人去襄阳候府探消息去了,且等他能探出什么来。”
施黎因要护送史湘云和穆氏去台湾府,近日忙着安置手边的事儿,很晚才赶过来。不过襄阳候府那边已探明白了不少。
就在老侯爷离世前几日,楚王特使亲上门探望,戚大老爷与戚建辉父子二人陪着说话儿。戚建辉命人送了张画像给他媳妇,说是戚家的亲眷,问可认得么?戚大奶奶瞧了半日,并不认得。遂又传给其余的太太奶奶们看。不多时有临安公主的仆妇认出来了,说画像上的女子便是前些日子她们公主去买绣品的那个绣娘,是宫里头出来的,会绣宫中的花样子。便是她的街坊打伤了公主。
戚建辉猛然想起一事来,脱口而出:“难道是她?”忙命人再送那画像给戚大奶奶去,“让奶奶细看看,当真不认得么?”
戚大奶奶又细看了半日,仍辨不出来,然而觉得有些眼熟。竟是她身边一个媳妇子道:“奶奶,我瞧着有几分像是早年那个五叔太爷家的姑娘。”
戚大奶奶恍然:“是了!时日太久记不得了,委实像是她的模样。”乃打发人回给丈夫:画像上的就是当年顶替自家姑娘进宫的五叔太爷的孙女儿。
后楚王特使与戚建辉闭门商议了半日,又命人去请戚氏的老子与哥哥来。再便是吩咐替她做孝衣、老侯爷死后打发了十几拨人欲哄她回府——都让柳家的人给揍回来了。
大伙儿听罢,又各自说了各处的消息给施黎听,各自想了会子。
贾琮道:“我理一理。太平镖局护送瑞祥银楼的人去苏州接亲,因少奶奶带的嫁妆多,惹来了楚王麾下的官匪打劫。柳二跳出来打败官匪、护了镖。回京后他到书局探望小七,可巧遇上楚王特使去做买卖。然而那时候楚王特使可能以为他也是去做买卖的客人。过了几日,许是什么缘故引得楚王特使知道了柳二护镖的壮举,便使人假扮捕快便衣办案,在他遇见柳二的地方——猎鹰书局左近打探柳二,又搭上了戚氏。再查戚氏。姓戚、侯府出来的,很容易就会疑心到姓戚的襄阳候府上。他又亲去襄阳候打探,可算探明了戚氏的来历。”
陈瑞锦思忖道:“看起来委实如此。然细想想数处很是牵强,当中的瓜葛仍旧不明。”
贾琮道:“头一件。楚王特使既然以为柳二是去寻柳小七做买卖的,那他八成是个探子。打听一个探子,寻几个闲汉长舌妇孩童有什么用?再有,不过是官匪失了一宗买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绿林买卖或成或不成的多了去了;为什么楚国那边会给柳二画画像?我觉得这条才是症结所在。”
陈瑞锦道:“眼下是过年,楚王特使忙的紧。他竟肯丢下那么多要紧事,亲自去襄阳候府打探戚氏。”
柳小七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日,道:“楚王特使尚未疑心二哥与我们书局有瓜葛。不然,借襄阳侯的丧事哄四嫂过去,这法子太草率。”
贾琮点头:“嗯,他们只当戚氏与你们是邻居。你们那么喜欢明漪,几个孩子日日玩在一处,恐怕你们多管闲事罢了。”
良久,施黎忽然说:“楚国这些年已渐渐分成了数派,几位王叔都不大服楚王。这个楚王特使乃是最先那位楚王派来的,如今的楚王是他孙子。不知这个特使背后是不是楚王。”
贾琮拍案:“你是说,保不齐楚王特使已跟了哪个王叔,有心求刺客、篡国?”
施黎道:“你们看惯了京中的王爷老爷,忘了盾局本是绿林起家的?来盾局的未必是探子,也保不齐是绿林中人。戚建辉不是同薛蟠说他要寻个绿林中人么?一位秘的草帽客,悄然帮瑞祥银楼护住了少奶奶的嫁妆,却并未领赏。瑞祥银楼没什么来历,我早已查过。既然他们在瑞祥银楼有内鬼,想必也知道。故此柳二反倒不像个探子,像个绿林独行侠。建安公主去戚氏家里时他露过面,却不是建安公主的人。此举反倒像是爱慕戚氏了。建安公主车马喧喧的,起初谁知道是去仗腰子的、不是去找麻烦的?”
“哎呀!”贾琮站起来道,“一位武艺高强的绿林豪客,特意留一位寻常绣娘做什么?那绣娘还有个女儿,一看容貌就是亲生的。依着年岁算算,那女儿出生时宫中还没遣散宫女呢。”乃抬目看了看众人,“换做是我,我会猜这个戴草帽的绿林独行侠曾是宫中的大内护卫。倘若如此,戚氏就很值钱了。甚至草帽客去猎鹰书局做的买卖,说不定就是请他们帮着照看戚氏。”
陈瑞锦忽然道:“我们仿佛忽略了一句话。”
“什么?”
“戚建辉对薛蟠说,‘不止我们家在找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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