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登时说:“那玉山子是先帝御赐给荣国府的,怎么会进了老太君的私库?”
“对啊,是先帝御赐给荣国府的啊!”贾琮哂笑道,“既然是御赐给荣国府的,自然是贾赦继承啊!然后应当给贾琏,然后应当给贾萌。所以不就给不了贾宝玉么?所以她就先挪进了自己私库,等她死了,就连私库里其他东西一并给贾宝玉呗。”
冯紫英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又有人在喊贾琮,他忙说:“我先走了!你慢慢发呆吧!”拔腿就跑。
诵经声、吹打声四起,孝子贤孙一片痛哭好不热闹。这头冯紫英木愣愣的看着贾母的棺椁由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威风八面的缓缓抬出正殿,欲哭无泪。
乃回身去方丈屋里,向着司徒磐苦笑道:“一啄一饮莫非前定。琮儿说的是,媳妇不能乱娶,娶错了媳妇便败了全家。”遂将贾琮方才所言说了复述一遍。
司徒磐也目瞪口呆:“竟有如此愚妇!贾代善怎么会娶了她!”
冯紫英低头道:“她是史老将军的妹子、史大将军的姑妈。”
司徒磐跌足道:“她哥哥侄儿的本事与她何干!”乃又问,“那玉山子卖给什么人了?快去追查!问问这老婆子的心腹!”
冯紫英叹道:“贾赦必是查过的。”
司徒磐一想也是。这东西乃是他老子军功之证。先不说他肯不肯弄丢了,若天家查下来便是重罪。只怕是没查到了。“你去查!那么大一宗东西,总不会平白的没了。”他咬牙道,“把京城翻个个子也得查出来!”过了会子又问,“贾政的那个婆娘呢?”
“已中风在床数年。”
“好的紧。”司徒磐冷着脸道,“派御医去给她瞧瞧,要用什么药只管说,多难得的都给她。”他森森的说,“让她活着、好生活着。有一年活一年、有一日活一日,长长久久的活着才好。”
“是。”
“还要查盗贼。”司徒磐道,“谁家派来的,是如何知道这个的。”
“是。”
司徒磐看了看他,轻叹一声:“倒是白费了你一番苦心。”冯紫英苦笑了一下。
另一头,因荣国府也得留人在京城,而大房都得回台湾府、往金陵也顺路,这番送灵贾兰贾环就不去了,贾政宝玉是必须去的。韩全跟贾萌这几日玩得难解难分,贾萌找贾赦撒了会子娇,贾赦想想带邢夫人走也没什么,便答应了。两个小子欢喜得嗷嗷直叫。邢夫人听了,抱着韩全哭了半日。
阖府送灵到码头上了船,不去的便折回荣国府,其余人一路乘舟南行。
众人稍稍安顿了下来,贾琮实在憋不住了,趁贾琏等人张罗午饭的功夫蹿到黛玉身边问:“这几日究竟怎么回事?”
黛玉低声道:“一时半刻说不完。”
“那盒子里头是什么?”
“薄锦。”黛玉道,“一叠薄锦捏成了团,塞在那个小盒子里。”
“藏宝图?龙脉图?”
“不是。”黛玉道,“是遗诏。先帝老早就写了一叠遗诏,以无德无才之名废掉太上皇,另立新君。老二、老六、老九三人有份。先帝不傻,知道老三保不齐坐不稳江山。他们家老四重财、老五重虚名、老七重文、老八是个小人,都坐不上那椅子的。余下三位谁抢到了,他就让谁名正言顺。如此一来,在青史上就不会有某帝弑杀手足上位了,好看些。太上皇,原本就是他老人家使唤来帮着干活的管事,他就没打算让人家继承大宝。”
贾琮呆愣愣的怔了半日,打了个寒颤:“那老头是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大仇啊!”乃挠了挠头,“燕王为什么不把另外两张毁掉?”
“因为他打不开。”黛玉含笑道,“我若不是无意间记住了大舅舅那座玉山子的模样,我也打不开的。如此看来,先帝还是很器重荣国府的。”
“……合着那玉山子里头藏了这种线索!”贾琮不禁抹了把虚汗,“先帝自然器重荣国府。只是,”他摇头道,“若给了我们家如此重要的担子,万一太上皇坐稳了江山,荣国府简直非抄家灭门不可!连理由都不用给。这威胁多大?哪怕是个空想的威胁也了不得,哪个皇帝受得了。怪不得司徒磐寻我爹打听那玉山子呢。既是这个,他何至于不肯告诉我?可以拿给我瞧瞧、试试看我能不能打开啊。”
林黛玉思忖半日道:“或是不想让你功劳太大?这事儿近似有恩于天家。后世子孙倘若不惜,也是莫须有满门抄斩的罪。”
“那也不至于瞒我瞒得那么紧啊。”贾琮皱了半日的眉头。
贾维斯本来一直默然,忽然说:“依我看,是冯紫英谏言瞒着你的。”
“啊?”
“这等事,于你、于荣国府而言,全然不知才是最好的。”贾维斯道,“司徒磐有个若大的利诱着,不见得能替你想这么多,再说他也未必会从臣子那头去想。冯紫英却是个为臣的,又看着你长大,必舍不得。且不提功劳,须知,那里头有‘三张’圣旨,‘三位’皇位正统继承人。知道这等辛密依然是莫须有满门抄斩的罪。”
吓得贾琮浑身一凉,喃喃道:“不错……有了那座玉山子,不论是太上皇坐稳江山、是老二老六老九篡了位、还是其余几位占得那椅子,荣国府永远都是有死无生的宿命。我的妈呀!好险好险!亏的我老爹机灵!”
他赶紧跑去贾赦身边,抓着贾赦的衣襟低声道:“爹!我上午的话说对了。”
“什么?”
贾琮磨牙道:“好险!祖父英明一世,险些让先帝坑了。不把他们司徒家的家底掀翻了我都对不起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