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诚连谏不妥,曾椟执意让他去。范诚遂求庐王。庐王也不知如何是好。虽他姐姐说了有意这个赵三,庐王心里仍是不喜欢他的。愁了会子,只说心情不好到院子里走走,过会子再说;实则一溜烟儿跑到里头告诉建安公主去了。
建安公主兵行险招,庐王在外头不便每时每刻来与她通风报信,焦心得一夜不曾合眼。听了庐王所言,知道外头那位“赵三先生”已有灵犀,顿时将一夜的忐忑悉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又听他说“改名字”,不禁掩口而笑。后来忍不住了,竟伏在贵妃榻上笑了半日。乃擦了擦眼泪向庐王道:“你让范诚去!就依着舅舅的话说。”话音未落,又笑起来。
庐王莫名不已,只是他瞧出来他姐姐原本心不宁的,这会子已镇定了。乃撇嘴道:“那个人哪儿好了。”满心不痛快走了。
庐王回到前头向范诚道:“横竖他要见我,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去吧。”
曾椟心知这赵三年岁不大、见识不小。庐王这会子虽答应了,心里显见不大乐意。万一被他说服,只怕此事要定下来,遂含笑拦着道:“人家已经约了是‘明儿’,何必早去?没的失了身份。此事不过是个试探,看看他如何对付。庐国极小,这等事来日有的是。”庐王无奈,只得命范诚快去快回。
范诚万般无奈,硬着头皮转回贾环的客栈。
贾环听他闭了眼涨红着脸硬生生说完了太妃之意,拍案而笑:“原来是这个条件?除了这个还有么?”
范诚道:“没了。”
“除了太妃,旁人都应了?老曾大人也应了?”
范诚道:“都应了,唯有太妃是个内院女子,留意这些不要紧之事。赵先生,我主失礼了,晚生替他母亲给先生陪个不是。”
贾环摆手道:“你不用替老曾大人向我陪不是。”范诚一怔。他接着说,“太妃又不是这两日才知道我的名字,若在意这个,上回就不会答应了。无非是老曾大人想惹恼我、甩黑锅给我丈……给太妃背罢了。你告诉他们,改名之事极容易。想来不会有什么新的借口了?”
范诚又愣了:“容易?先生不恼么?”
贾环道:“明知道人家是故意惹恼我的、我还恼,我傻么?再说,一个名字能换来一个好媳妇儿,何等便宜,我得多傻才不答应?”
范诚见他说得大方,慨然道:“赵先生这般性子实在难得。”
贾环笑道:“虚名傲骨何用?纵然想用,也不当对着岳母大人使的不是?”
范诚不禁有几分感动:“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回给王爷。想来老曾大人已没词儿了。”立时站起来告辞。
果然,他一说赵三先生愿意改名字,曾椟都傻眼了,“这这这”了半日才说,“他怎么会肯的?”
范诚便知道赵先生又猜对了,此事果然是曾家的主意,诚心欲惹恼他的。不禁愠道:“曾大人,庐州终究是庐王治下,大人岂能越俎代庖?”
曾椟跌足道:“我们家里之事你不明白!王爷也不愿意的,况堂堂公主岂能随意许给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范诚道:“既这么着,怎么曾大人肯将女儿许给此来历不明之人?”
曾椟便噎住了。乃叹了一声,转身出去寻老曾大人去了。
庐王便知道此事八成要定下了,心中焦急:他姐姐都要许人了,他连那人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立时命范诚:“带我去见那个赵三!”范诚巴不得王爷早些与赵先生相见,立时领命。
不多时他二人到了贾环住的客栈,贾环下头的人一见范诚就笑:“范先生果然领了个小孩儿回来。”
范诚道:“你们三爷猜着了?”颇有几分与有荣焉。
那小子道:“方才范先生前脚才刚出门,我们三爷立时让人去外头买了糖蒸酥酪、核桃酥和菱粉糕。还说,范先生过不了多久便会领着个八.九岁的小公子过来,他让范先生屈尊在院中稍候片刻,请这位小公子一个人先进屋去,他在里头等着。”
庐王一听那三样点心皆是他平素爱吃的便觉得有几分古怪。闻言要他自己独自进去,愈发好了。偏范诚以为他有个什么隆中策要说,欢喜的替庐王整了整衣襟,亲送他到门口。庐王推门才进去,只听里头传来“嘘——”的一声,门便掩上了。不过片刻功夫,屋中传来一阵爆笑,正是庐王的声音。范诚虽心下怪,既是他主公在笑,便不忧心了。
屋里头庐王瘫在贾环炕上笑得肠子都打结,好久好久才歇下来,过一时又笑。贾环干脆在旁等着他慢慢笑,庐王实在笑足了才指着炕头小几上的点心盘子说:“喏,松穰鹅油卷外头买不着。”
庐王在他跟前极自在,干脆的爬过去捻起一块核桃酥放在口里,忍不住又笑起来。贾环忙说:“吃东西的时候别笑,容易噎着。”
庐王费劲憋着笑把口里的核桃酥咽下去,又笑了半日才说:“赵三先生是你哈哈哈……”乃细想了想他姐姐的话,瞥着他道,“我姐姐该不会知道是你吧。”
“显见知道啊。”贾环道,“虽不知她怎么猜出来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爱吃点心,而且有件事只怕没人告诉你。早年你舅舅家曾开了一家极好的点心铺子,我最爱吃那里头的点心了。你姐姐那天晚上送来的几样皆是我在那铺子里买得最多的,我开了点心盒子一瞧便知她猜出来了。喂,小王爷,她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哪儿知道。”庐王撅嘴道,“姐姐又没告诉我。”又往口里塞了半块核桃酥,扭头看着贾环,眼睛亮晶晶的,“我就知道环先生必然是喜欢姐姐的!”
“当然啦!”贾环横了他一眼,“不然我费那么多讨好她弟弟,你当我闲的啊。”
“嗯?”庐王扬起小脸来,“在京中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姐姐么?”
贾环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不是为了她,总不能是为了你吧。没见我从前对你二哥有多远避多远?”
庐王顿时失落:“原来你打这个主意……我说么。”
贾环呵呵一笑:“好了好了。这几日是怎么回事?你们府里乱七八糟的。”
庐王因为明白了外祖家之势,这几日憋得他好生委屈。乍见贾环,如吃了定心丸一般,遂一壁吃点心一壁将这几日他们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儿细说了一遍。末了斜觑着贾环道:“人人都说二表姐生的极好看,比我姐姐好看。”
“你觉得呢?”
庐王鼓着腮帮子道:“姐姐好看!”
贾环伸出大拇指来:“你说得对!我小舅子真有品味。”挨了庐王一记白眼。贾环轻叹一声,抚了抚他的头,“我原先以为来庐州只要寻个机会提亲就行了,这会子来了倒是麻烦的紧。”
“嗯?”庐王口里叼着点心扭头道,“外祖不是已答应了么?赵三先生哈哈……”
贾环摇头嘀咕道:“难怪历来天子都让文武两班相互制约。小庐王,你手上没有兵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