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诚连连点头:“赵先生想的周到!”心中愈发钦佩,看贾环的眼又变了。
二人遂商议了半日义学之事,眼看天色将晚,贾环提议去包公祠那小酒楼吃红酥鲫鱼。范诚笑道:“你当真喜欢那个,不如换个别家吃吃。”
贾环道:“我但凡爱上哪样吃食便吃不腻。”
他们遂又在酒楼谈天说地,贾琮特点了两份红酥鲫鱼,并借着酒兴大展其才。范诚原先只想着为主求贤,这会子已净服了他,五体投地。
范诚回去一宿未合眼。次日一大早便赶去了庐王府,将昨日经过事无巨细向庐王与曾椟说了一遍。末了叹道:“那义学之事尚未开端,他已将每一步应当如何安排、后头可能发生的种种、如何应付全都想到了。”他并不知道此事在台湾府办了已数年,贾环有经验。“这赵先生岂止是人才,简直是诸葛孔明再世也!”
庐王撅嘴道:“只是人家早已说了,不着急择主。”
范诚微笑低声道:“王爷,前日那事虽是误会,将错就错何妨。”
庐王登时翻脸斥道:“胡说!我姐姐须得有更好的人家!”
曾椟忙说:“王爷,这位赵先生实在人杰,得之大善。公主也该当议亲了。”
庐王“腾”的站起来,狠狠扫了他二人一眼,怒道:“休再提起!”绷起小脸儿甩袖子走了。
曾椟与范诚互视了一眼,半晌,范诚叹道:“实在可惜。”
曾椟思忖片刻道:“我再与太妃和我父亲商议商议。”
另一头,马行的人眨眼就打探到了消息。昨晚那个叫粲儿的丫鬟回府让一个宫里带出来的老嬷嬷抓住了,还不曾审,建安公主立时站出来说是自己使了她去给人送东西。究竟给谁送、送了什么没人知道,横竖公主让太妃关在佛堂跪了一夜,庐王发了一夜的脾气。谁知今儿上午又说是误会,冤枉了建安公主。太妃与曾老太爷围着她赔了半日不是,她倒是公主脾气上来,母亲外祖父俱不搭理,这会子还在生闷气呢。贾环听了又是窝火又是心疼,冷森森的道:“庐州这么点子大的地方,竟连公主都有人敢惹。”
他还琢磨着怎么查呢,第二天范诚又来了。这回依然两手空空没带着卷宗文案,面上依然忽喜忽忧心不定。二人相见,范诚向贾琮作了个揖,张了张嘴又没说出话来。
贾环摇了摇头:“范先生真不会撒谎。”乃瞧着范诚道,“是不是想跟我解释点心师傅怕是不能再做点心的事?”
“这个……”范诚犹豫了会子,“是也不是。”
贾环淡然道:“我若没猜错,做点心的是建安公主吧。”
范诚一惊:“赵先生怎么知道?”
贾环哼道:“昨儿你那吞吞吐吐的样子我瞧着怪,使人稍稍打探便得了消息。”遂将听来的话说了一回。范诚只讪讪的,满面通红,才要解释,贾环抢先冷笑道,“我只当庐王年纪虽小、眼界却远。不想区区一个庐王府连公主都有人欺负。”
范诚大惊:“赵先生何出此言!”
贾环道:“未出门子的大小姐给人做点心这种事,随便放到一个商贾家中都必牢牢捂着,谁敢往外透露半个字立时打死。怎么我一打听就有了?而且还说得不清不楚。我还是吃了人家的点心、并知道些事的。换了不知道的,人家会怎么猜?庐王发了一夜脾气是生气太妃冤枉他姐姐吧。”
“不错。”范诚苦笑道,“王爷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小败家子!”贾环嘀咕了一声,又道:“单单只看‘庐王发了一夜脾气’这句话,那些唯恐天下不乱者听了会这么猜么?还是猜公主做了什么丢他颜面的事,让他大发雷霆?”
范诚愣了。
“‘跟母亲外祖父耍公主脾气’这种话,旁人听了如何作想?”贾环抬目看着范诚,“我平素最瞧不上的就是内斗,内斗里头尤其瞧不上朝女眷下手。有事冲爷们来,陷害人家小姑娘算什么能耐?庐王若连亲姐姐都护不住,还能护得住百姓吗?”
范诚半晌才明白过来:“先生的意思,有人诚心损公主名声?”
贾环瞥了他一眼:“还不明显吗?我吃点心的只知道是庐王府的点心。庐王府谁会送人点心的?自然而然,庐王年幼、爱吃点心,故此也送我点心。那会子心里极赞他诚心呢,他若送给我一盒金子显见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曾大人的意思了。谁会想到公主头上去?那建安公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孩儿,又是皇帝的女儿,平白的害她做什么?唇亡齿寒,她名声坏了对庐王必有坏处。而且保不齐这才是头一步,尚不知人家最终目的是什么。听闻老曾大人早年在朝中也是个人物,如今上了年岁不大管事了。曾椟大人迂腐,庐王年幼,太妃又是个女流,此事怕是要老曾大人出手才查得清楚。”
范诚惊惧之下应了好几声“是”。
“再有。”贾环正色道,“昨晚送点心之事,建安公主显见做得极聪明。这般聪明人,为何不跟太妃解释清楚?太妃是个糊涂的?不会吧,糊涂人哪能在后宫养下一儿一女?既然母女皆不糊涂,公主是怎么被冤枉跪了一夜的?要么有人挑唆离间;要么她们母女言语之间没说明白,大约是含含糊糊、一句话好几个意思。说的人是这样想的,到了听的人耳中却是另一回事。范先生啊!”他叹道,“你是个老实人,又是这般性子。来日若有人想挑拨你与庐王,这招必然好使。”
范诚猛然吸了口气:“这……王爷极信我的。”
“若君子皆坦荡直言、不胡乱猜想,小人就没地方下手了。”贾环作了个揖,“前车之鉴,望范兄与庐王来日不会步其后尘。”
范诚忙还礼不跌。只是他本来想说的话,这么一来便没法子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