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忙说:“老祖宗既然也有此意,可快些向他们家说去!保不齐他们家这是试探呢,试探咱们家可有心。二姐姐教了她好几年,总不能白白替别人家教养媳妇儿。”我的老祖宗!我与琮儿还指着她老子的名声得两个军心呢。
贾母愈发笑得舒心了:“说的是,你二姐姐小小年纪执掌了这一大家子,还费了许多心教导她,总不能白白让别人家得了去!”
贾环连连称是:“能管家的女孩儿别人家也不是没有,难得的是知道咱们府里的人物事物。再难得的是云姐姐与二哥哥打小一起长大,彼此知道性情。再有,我瞧他两个模样儿也极为登对。”
贾母合不拢嘴,口里还嗔道:“你这小皮猴儿,你哥哥的大事竟信口扯上了。”便笑打发他去了。回头使人与贾政商议替宝玉向史湘云提亲不提。
再说贾琮。从薛家小院出来,他又跑去城西秦三姑家里看黑子。
秦三姑出门办事了去,她屋里并没有要紧的东西,左近都是她的手下,故此从来不锁门。贾琮便将马拴在门口,进去找到黑子趴在院子里,便坐在黑子身边唠嗑儿;黑子只默默听着。
过了会子,黑子忽然站起来,慢慢走向院角它的狗窝;贾琮也跟着它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直絮叨到狗窝门口又坐下絮叨。黑子只是条狗,纵然心里嫌他烦也只得忍着。到了窝里,它拿腿扒拉了几下,从底下刨出一个东西来,拨出来给贾琮。
贾琮笑道:“你藏着什么好东西呢。”乃拿起来瞧。
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虎符。
居然是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
贾琮简直想仰天长笑:虎符在狗窝!
司徒磐不曾将此物带在身上,又极信得过秦三姑,便将它交予秦三姑保管。秦三姑最信得过黑子,乃将其藏于黑子的狗窝。黑子是条狗,哪里知道虎符是何等要紧之物!它自小喜欢贾琮,视他如同伴,竟从狗窝里头将此物刨出来给贾琮瞧!
贾琮拿着虎符先是又惊又喜,冷静了会子,顿觉为难。
这玩意显见不是黑子的,也不是秦三姑的。他若悄悄拿走了,且不说秦三姑会不会疑心、司徒磐会不会责难于她,她自己定然会极为愧疚。丢了虎符可不比丢了旁的物件,尤其是天下将乱未乱之时,司徒磐捏着此物还不定能得多大便宜呢。若不拿走就得留给司徒磐,恐怕会坏了天下大计。乃犹豫再三,举目看了看黑子,终是抚着它的脑袋道:“黑子,这个是三姑姐姐极为要紧之物,你好生看着。”言罢将那个轻轻放回了狗窝。
黑子“汪”了一声,又从里头将虎符拨出来,仍旧拨给贾琮。
贾琮苦笑道:“我当真不能拿,拿了三姑姐姐会很没面子的。谢谢你了。”又放了回去。
黑子又拨了出来,一双眼睛瞪着贾琮。
贾琮没法子,只得暂且收进怀中,道:“好吧好吧,你非要给我我便先收着。”
黑子见他收了,方“汪”了两声,又趴在地上了。
贾琮便抚着它的脊背接着唠叨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一个人傻笑。说着说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黑子越来越没精,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心中“咯噔”一声:黑子怕是快不成了!他忙伸手抱住黑子的脑袋:“黑子,你坚持会子!三姑姐姐还没回来呢!”
因不敢丢下黑子自己走,贾琮乃向隔壁大喊:“孙家大嫂子!你在家吗?在家吗?!”
只听隔壁的孙嫂子喊:“在呢!小哥儿,可有事?”
“快些请三姑姐姐来!快些!”喊着喊着他已带了哭腔。
隔壁孙嫂子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快请她回来!骑我的马去!迟了便来不及了!”
孙嫂子忙应了一声,匆匆出门解下贾琮的马奔驰而去。
秦三姑早知道黑子没多少日子了,闻报立时猜到出了何事,忙丢下手中一切事物飞马赶了回来直扑院中。只见贾琮抱着黑子使劲儿流泪,险些以为来迟了,腿肚子都软了,颤声喊:“它还在么?”
贾琮急道:“还在等你。”
秦三姑忙跑了过来,贾琮小心翼翼将黑子交给她。黑子已经快睁不开眼了,见三姑可算是回来了,汪了一声,使劲儿舔了舔她的手。秦三姑早已哭成了泪人。
不久黑子便走了,秦三姑与贾琮二人顿时放声大哭。黑子如睡着了一般,依然静静伏在三姑膝上。
直哭得二人都哑了嗓子,贾琮乃道:“三姑姐姐,将它安置在哪儿?”
秦三姑道:“我早想好了,就在院子里。有它在,我日夜安心。”
贾琮点点头,又伸手从黑子的脑袋抚到脊背,半日才道:“我知道它会走的比我早,也知道它比寻常的狗活的久,算是很能活的了。只是舍不得。”
秦三姑低头瞧着黑子:“我也舍不得。今儿先留它一留,明日再下葬吧。”
贾琮道:“明日等我来一起替它挖穴。”
秦三姑应了,便起身抱着黑子回屋里去。见贾琮呆坐在狗窝前不动也没管他。
贾琮这会子才明白,黑子是将虎符当作遗产给他的。只是此物他不能要,至少这会子不能要。趁秦三姑进去里头,他从怀中将虎符掏出来摩挲了会子,放回狗窝去了。
次日,贾家的三个小子并冯紫英都过来见了黑子最后一面,与秦三姑一道在后院中挖坑。三姑早在棺材铺替它定了一个棺材,这会子已经取来,黑子安安静静躺在里头下葬。只是没有墓碑。三姑道:“横竖咱们心里都记着它,弄个碑是给旁人看的,黑子也不稀罕旁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