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太太两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探出身子来颤声问:“你们可知道什么?”
潘大爷潘二爷都连连摇头:“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半分不知!方才可吓了一大跳!”
“那就好!”潘太太抚了抚胸口,“横竖你们老子已去了,咱们什么也不知道,想来无碍。日后与定城侯府往来都仔细些,不要去打听谢贵人之事,咱们只是谢家的寻常亲戚罢了。”
潘大爷忙道:“太太说的很是,谢贵人再如何得宠也不与咱们相干的。”
潘太太点点头道:“六姨娘留不得,让她殉葬吧。”
潘三爷一怔,问道:“与她何干?”
潘太太森然道:“她虽说被打晕了,万一人家事后反悔、恐怕她听见了什么,回头又起了疑心呢?”
一时潘三爷面上颇有几分不忍。
潘太太又说:“若只疑心她假装昏迷实则听见还罢了,若一并疑心她听见了、保不齐醒了还说给旁人听……”
潘三爷眼角一跳,急忙站起来道:“母亲说的很是!不如我这就去了结她。”
潘太太淡然道:“快去!”
潘三爷立时小跑了出去。
他前脚刚出门,潘大爷哼道:“老三与六姨娘勾勾搭搭的,这府里上下唯有老头子不知道罢了。”
潘太太摆手道:“老三与她往来也不过为了套些老爷的事儿罢了,又不是真当她是个什么玩意。那老东西不待见咱们娘儿四个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潘大爷这才不言语了,只是嘴角还讽然动了几下。
一时潘三爷到了六姨娘屋子前,径直推门而入。见六姨娘独自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虽不施脂粉,娟娟静静的也颇有几分动人,乃上前从后头扶住她的肩膀:“昨夜可吓着了?”
六姨娘转身抬头看了他一眼,嗔道:“可吓死我了!”顺势丢了梳子将头埋入他手中。
潘三爷叹道:“今生,我唯有负你了。”
六姨娘还在遐思缱绻,正欲说话,忽然脖项上紧起来,忙低头瞄了一眼,只见潘三爷一双手已紧紧卡住了自己的脖子。又抬目他瞪圆双眼、面露凶光,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莫要怨我,昨晚的贼人恐怕不是寻常盗匪,乃是京里头的贵人派来灭口的。万一贵人疑心你没有晕过去、保不齐在旁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我们家担当不起。”
六姨娘满面惊愕,忽又啼笑皆非,偏一个字说不出来,似悲似喜。不多时,她身子软了下来。潘三爷试探她的鼻息,已是气绝身亡了。
潘三爷立在尸首旁静静瞧了她半日,一咬牙,从炕上取了条棉被撕开被面儿,将其绕在六姨娘项间,又在屋里忙了半日,做出一副她自行上吊的样子来。终又抬头瞧了瞧挂在半空的尸首,长叹一声,作了个揖,闭门而去了。
次日上午,有个姓王的仵作从临县赶来,李文立时与他一道往潘家去查验潘老爷子的尸首,潘大爷在一旁陪着。王仵作才看了几眼,忽有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道:“大爷,不好了!六姨娘悬梁自尽了!”
李文登时跳了起来,抓着那小丫头问:“你说什么?”
小丫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潘大爷在旁跌足叹道:“六姨娘昨日便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口里一直念着要去下头陪我父亲,不想她竟如此刚烈,当真殉了情。”乃吩咐道,“好生安置六姨娘尸首。”
一时有个婆子过来向他们行礼道:“太太说了,六姨娘对老爷忠贞不二,委实不曾想到她这般节气,太太也佩服的紧。已赐了她一身好衣裳,就成全她与老爷同穴吧。”
李文目瞪口呆,半日说不出话来。倒是那王仵作出声道:“且慢。六姨娘既是本案要紧的证人,这会子死了有些蹊跷,我须得去看看。”
潘大爷道:“她昨日已说过许多回她要殉葬的。”
王仵作道:“这些不与我相干。”乃凝目望着李文。
瞧着潘家这模样,李文心里已是八分猜到他们因故灭了六姨娘的口,只是若是不让王仵作去看,只怕下回自己就借不到他了,遂说:“六姨娘委实贞烈,只是她在本案中最为要紧,偏这会子竟死了!不如让仵作先生瞧瞧的好。”
潘大爷哼道:“罢了,一个姨娘而已,瞧便瞧去。”他一心以为老三素日靠谱,想必做的干净,便随意命一个小子领着他们到里头去验看六姨娘的尸身。
那王仵作到了里头细细查看了半日,又出来外头看了潘老爷子的尸首,向李文道:“李大人,先回衙门如何?”
潘大爷追着问:“可查验出什么来了?”
王仵作道:“还没看完,回头再看。”便不再言语了。
这会子潘三爷已过来了,陪着送李文与王仵作出去,还套了半日的话。可惜那王仵作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