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荆虽是有一点功夫傍身,不过和曾将军自是不能相比。”只听齐王波澜不兴地笑笑说道,其他人便跟着也追捧了曾丹一番,什么巾帼不让须眉啦,什么当世之花木兰啦……直说得那女子双颊微红,脸上却是一派遮掩不住的开怀。
总算没有人再关注玲珑了。
北漠第一女将曾丹这个名字,玲珑以前也曾闻得。本以为会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悍妇,谁知竟是一个小巧玲珑,瓜子脸杏仁眼的美人,穿着不同与堂上殷朝女子广袖长裾的深红金边窄袖短衫,下身是一色的满档袴,外面罩了长及脚踝的襦裙,头上梳了一个精巧的双丫髻,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飒爽英姿。
如果说那沙慕影是一把静卧鞘中的长剑,那曾丹显然就是一柄晶莹夺目的匕首,饶是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眼角眉梢却透着一层煞气。
玲珑对那些人没有半分好感,忍不住又憎恶地瞪了几眼,瞳中恨意难以抑制,谁知眸光转动间,却蓦地瞥见有一道淡漠生冷的目光正朝着自己,竟是皇上……
只觉有森然于无声里一闪即逝……
两国修好在即,岂容她燕玲珑冒失唐突
玲珑陡然一惊,刹那间几乎要尖叫出声。皇上这无声的警告,足教她心头一片灰冷,如今既然唱的是和调,她便只能跟着他们一起笑,一起欢喜,就算是背负着父兄沉重冰冷的死亡,也不能有半分怨怼……
父亲和哥哥死得那样惨……可那杀人的凶手,转眼便成了无比娇贵的座上客,享受着一切的尊荣和盛情,谈笑间,再没有人会念及那无定河边的累累白骨,再没有人记得那一个个血洒边关的名字。
一时间,玲珑的心头掠过无数个声音,令她的脑中一片混沌,思绪似是全然凝住,xōng口冰冷而淤窒,仿佛濒临毙溺一般。
像是再难承受似寒冰黑铁般的压抑逼仄,她悄然离座,自偏门从大殿里逃也似地退了出来。
不知踉跄走出了多远,眼前终于出现一片绿色,玲珑斜斜地扑到一棵树干上,摇摇欲坠。
忽然,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肩头,让那堪堪便要抓不牢树干的双手不再吃力。
她身子一软,就那么让自己跌进身后那个怀抱里。
入鼻是久违的杜若香气,那一度令她心慌过,沉溺过,煎熬过的如带着蛊毒般的缠绵气息,却在这一刻如山间的一缕清风,骤然吹开她xōng口淤积的浓云。她猛的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开始大口大口地吸起气来,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簌簌倾泄而下。
她伸出双手去擦眼泪,那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
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前方,却不能也不敢回头去看。
脑海中依稀划过一幕幕记忆中的场景。柳丝一曲,当那人手执玉笛走到她身边时,周围是一道道不屑而不甘的视线;当她浑身湿透地爬上岸时,那人不顾所有人的讶异给她披上长衣;当她被自己的亲姐姐算计了送上皇上卧榻的时候,也是那个人……每一次,他总是出现在她最狼狈最窘迫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可是此刻的她竟连回头望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玲珑周身瑟瑟发抖,只觉得身后那个人一样也在发抖,仿佛和她一样无助,和她一样失落,和她一样满心的痛与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倏然清醒过来,玲珑一下挣脱了环在自己身上的修长手臂,头也不回地决绝地说,“你走吧”
身后的人仿佛振了一振,却并没有离开,忽然再一次将她拥在怀里,像是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般将她紧紧地抱住。玲珑恍惚中似是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挣脱。
“玲珑……”背后的人喃喃地说,嗓音沙哑不复往日清润,听得玲珑心里苦涩顿起,远处依稀传来大殿里的丝竹和笑声,一时间,只觉心头越发空荡荡,天下家国,于她已是空无一物。
猛然回身,反手抱住那人,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抱住最后的一段浮木。她将面颊埋进那温暖的xōng膛,埋进那沉沉的杜若幽香里,仿佛受惊的小鹿找到了依托。
良久,他终于轻轻放开她,语声暗哑却平静,“回去吧,你出来太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