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还是苏曜先回过,对她微微一笑:“小娘子在看什么书?”
沈盼没回答,只是将书递了过来。
苏曜接过,略微翻看,颇觉意外:“《管子》?”
沈盼轻声回答:“以前粗略看过,只是觉得为后人托名之作,所言又太过驳杂,便未在意。上次俞老写信来时却建议我读读这书。”
苏曜笑了,他认识的女子里,也就沈盼有读这种书的兴趣了。
虽然在前线,他对俞显近来的事迹也有所听闻:“听说自从俞夫子穿着徐州新出产的夏布招摇过市,又写了一首什么诗后,很多人都在求购相同的布料。这些布现在的价格甚至超过了丝绢。恭喜小娘子,这条路看来是走对了。”
俞显那个臭脾气,竟然肯答应帮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沈盼点头:“这还要多谢赵君。他将布送给俞老,又说是徐州新制的布,俞老才有了兴趣,还特意来看过我们怎样种麻纺线。离开徐州后,他便将我送去的布裁了袍子,穿着访亲拜友。之后他还给了我很多建议,比如让我送一些料子给6家的世交。他说与我们来往频繁的多半也是颇有地位的人,上行下效,会很容易推广。”
苏曜含笑道:“公服绨,令左右服之,民从而眼之?”
沈盼知道他引的是《管子》的内容,便也一笑:“《轻重》,第八十四。”
看来她已读过了,苏曜便笑着说:“小娘子既读过此篇,想必知晓后续之事。如今苎布的势头虽然很好,也须提防将来重蹈鲁、梁覆辙。”
《管子》里记述鲁、梁两国出产绵绨。管仲令齐桓公穿绵绨之服,又让左右近臣也穿,引得齐国百姓也都跟着穿了起来,以致绵绨价格飞涨。鲁、梁两国百姓见有利可图,便荒废农耕,终日织绨。这时管仲又让桓公改穿帛料,并禁止百姓穿绨。鲁、梁之绨无法卖出,又缺乏粮,陷入饥荒。最后两国只好屈服于齐国。
沈盼明白他的意思,也很认真地回答:“经营苎布的所得,我已交由阿舅用于购置粮谷,且在徐、宿等州购粮需高于市价。农人种粮有利可图,便不至完全荒废农事。加上今岁南方数州又是丰年,粮价低贱。徐州粮价高于南州,必有人从南州运粮来此贩售。我想徐州不至于出现粮荒。”
“故善者委施于民之所不足,”苏曜点头,“操事于民之所有余。夫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敛积之以轻,散行之以重,故君必有十倍之利,而财之櫎可得而平也。”
沈盼眼波在他脸上流转片刻,微笑着说:“现在改《国蓄》了?”
苏曜也笑起来:“我虽是武人,却也不是完全不读书。”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沈盼:“小娘子不觉得,我们其实很谈得来吗?”
很多事上他们都有默契,为什么前世就是没法琴瑟相和呢?
话一出口,沈盼脸上的柔和笑意便消散了。
苏曜对她的反应略显无奈。有时候,他觉得离她已经很近了,然而下一刻,她就缩了回去。自己究竟什么地方还没做对?
他轻轻叹口气:“我没有催逼小娘子的意思。小娘子如果需要更长时间考虑,我也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