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仲顺着家仆的指引望去,确实瞧见一队人马,正是寡嫂李氏并几个小辈的车马,在兵卫们簇拥下向他们行来。当先的那辆牛车上,车夫认出6仲,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阿嫂今日拜佛回来得倒早。”6仲下马,隔着车帘问候。
“拜佛?”车内一个女声冷笑,“碰上晦气事,连城都没出呢,拜什么佛!”
6仲听得他们无事,总算放了心,同时却又有些不解。骑马跟在车后的锦衣青年下马,对他一揖,向他解释:“途中遇见一个醉酒的道士,说得满口疯话。母亲心中不悦,便折了回来。”
这是6仲亡兄的长子,名唤6询。
虽说长嫂孀居以来性子愈见尖刻,可对僧道仍然礼敬有加。她今日竟会对一个道士生气,不免让6仲怪:“那道士说了什么话,竟让阿嫂气成这样?”
“这……”6询面露难色,眼飘向后面的犊车。
“见了那个丧门星,能有什么好话?”车内妇人怒道。
此言一出,6询不免尴尬:“表妹的车就在后面,母亲这话……叫她听见岂不难堪?”
“听见怎么了?”车内女声不依不挠,“克死母亲,又克死舅舅,下面还想克谁?是不是要把我们一家老小克死她才高兴?”
“母亲……”
“好了好了,”6仲打圆场,“既然是个疯道,所言何足为信?城外流民众多,并不安全,不去也好。阿嫂要拜佛,尽可去市坊内的庙院,何苦定要去城外?”
6询连忙附和:“二叔所言甚是,市坊之内就有佛寺,不如我们转去那里?”
“罢了,”车内妇人道,“我如今也没兴致了,何必再让旁人看笑话?回家去吧。”
她吩咐车夫离开。6询无奈,却也只得示意诸人跟上。
6仲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辆犊车。由始至终,那辆车里都没有任何动静。但是6仲知道他们的话,车里之人必是都听到了——即便未曾听到,猜也猜得到。6仲一声叹息,决定暂停这日行程,先跟着他们一起返回6府。否则不知回家以后,嫂子还会对那孩子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一行人很快回府。6仲下马时,已有婢女挑起了犊车的帘子。车上下来一个十五六岁、中等身量的少女。不待李氏开口,6仲已亲切唤着外甥女的小字说:“阿沅,你过来。阿舅有话问你。”
被称为阿沅的少女松开扶着侍女的手,不慌不忙向李氏道了一个万福,才走向6仲,对他施礼:“阿舅有何吩咐?”
说话时,她已经抬起头,露出一双清亮有的眼睛。6仲仔细打量外甥女。虽然表现得非常平静,但是她脸上全无血色,可见只是强作镇定。他暗暗点头,自己跟回来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他对少女温和一笑,抚着胡须道:“昨日有人送我一幅古画,可我瞧着有些疑惑。你向来见解独到,可否替阿舅参详参详?”
少女回以一笑:“阿舅过奖了。阿沅年轻识浅,哪里有这样的眼力?”
她显然明白6仲的意思,虽然说着自谦之词,却没有拒绝舅父的提议,乖乖跟着6仲走向书室。
舅甥二人很快走出李氏的视线。确定长嫂听不见他们说话了,6仲才低声对少女说:“你大舅舅官运亨通,本是家里最得意的人。谁料壬戌巨变,他护卫哀帝以致身亡。你舅母和表兄又是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逃出京城。她心里一口怨气未消,难免移了性情。你别把她的话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