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空有誓抗蒙师之名,天下正宗之虚。守着一座终南山不知进退,寄托希望于蒙古铁骑之垂怜,置祖宗基业于千钧一发之间,还只知道抱残守缺。等候某一日蒙古铁骑突至,或可与终南山同亡。大祸临头而不知,只知道斤斤计较锱铢之事。百年之内,世上将不复有全真教。”
“武林中人如此抱残守缺,不知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彼此之间钩心斗角,争强斗狠。随便一场天灾**,就能将一门瑰丽绝顶的武功彻底埋葬。长此以往,千年之后,博大精深的中华武学将不复现于人世。我中华之民将以躯体潺弱闻名天下。”
杨过的一番既发自肺腑,又饱含讽刺的话语,惊的几人目瞪口呆。他自己何尝不是气息不平,手脚颤抖#蝴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以姑姑一人为念,而对世俗上的恩怨大义却不作理会。学习武功,一者是他醉心于武学,更为了日后能保护姑姑,使得他们两个异端有足够的力量在俗世中存活下来——哪知道今日不知从何而起的一股兴致,让他脱口道出了这么番大道理出来。而且并不像他原先预备的那般只为嘲讽全真七子。相反的是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动情不已。这让杨过悚然。就像一个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的人,陡然间发现了心底里的怯懦一般,又是惊疑,又是害怕。
杨过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颇有些心灰意懒的说道:“例如,杨过只是来学了全真教最基本的口诀而已,全真教就震动不已,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断。让小子甚是心寒啊。”他刻意从适才的大道理之中转回到了自己的小事情上面,无形之中就存了回避自己心中所想的意思。
其实全真七子并没有如何追究他盗经之事。不过杨过说的厉害,他们似乎也觉得自己原本的确想对杨过如何如何了一般,在杨过诺大的道理的压制之下,全真七子明明清楚原委,却不由的感到极是惭愧。
他现在哪里有一点心寒地样子!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搬出了那么大的道理,结果只为了给他自己盗经之事开脱。他坦然承认自己的恶行,却偏偏要搬出民族大义,让他们羞愧。杨过不好阴谋,偏好阳谋。全真七子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杨过的企图?但是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能和杨过这么一个小辈针锋相对;而且杨过的话包含了他比他们多出来的几千年的智慧,道理是极有说服力的。虽然不论是杨过还是全真七子,甚至于一贯比较迟钝的郭靖,心中都深深知道,要想做到杨过所说的那般,在当今混乱迂腐的世道,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孙不二早放下了杨过先前对她的无礼,迟疑着问道:“杨少侠之意是像孔圣人所言的‘有教无类’,武林中却如何能够有教无类呢?这让良善之人学了固然很好,若是奸恶之人学了,岂不是助纣为虐?”
杨过道:“天下人都习武,如果是善多恶少,恶人自会受到压制。如果恶多善少——那么这个人世本性为恶,何须我辈为之操心?真人修道,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完美之事?何必求全责备?即使是严格挑选入门弟子,日后蒙古大军压境,如果全真弟子没有一个投降卖国的,杨过愿意割下自己的脑袋,送与真人。”孙不二顿时哑然。
一直默然无语的王处一忽然道:“杨少侠所说固然……可是只怕难以做到。”
杨过道:“杨过何尝不知?我所说的,在当今之世,没有实现的可能。”全真七子听了杨过的话,都大大的送了一口气,都有了想擦汗的感觉。以天下为己任的全真七子明明知道杨过的道理是救天下的一条良方,却自知无法作出来,心中很是自责。杨过的这句话无疑给了他们一个否定杨过适才的大道理的借口。
杨过目光中邪意一闪,丘处机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只听杨过道:“不过事在人为,却不是没有办法可想。杨过就有一个很好的主意。”
郭靖连忙道:“什么主意?”看着杨过邪的发光的俊脸,丘处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动了痛打郭靖一番的想法。
杨过悠悠的道:“很简单,只要全真教将贵教武功密要尽数交出去刊樱狐千万份,使之流传天下,自然作出了全真武学有教无类的第一步。”
……
杨过便在这一贯庄严肃穆的重阳大殿之上,纵声狂笑了起来,道:“天下间的人物,止于此处,仍旧不能释怀门户之见。世上之人,尽多小鸡肚肠之辈。杨过不屑与伍,哈哈哈哈……”
他这一狂笑,众人却丝毫没有了追究他无礼之罪的兴致。他说‘天下间的人物止于此处’是对全真七子和郭靖的赞誉,以杨过一贯的傲慢,对众人如此称道,不由让众人无法动怒,但他言中之意,还是将众人归到了‘小鸡肚肠’的行列。今日杨过在此舌灿莲花,擒纵之间,玩弄众人情绪于股掌之上,竟然丝毫没有给他们意喘息之机。马钰实在忍不住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即使是以他现下的道心,现在看杨过的眼也像在看着一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