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人有规矩,孩子要跟着大人守岁,这样能给长辈添寿。素格陪着抹了会儿牌,就下了桌跟太太说话。快到子时,恒昌和熙良早耐不住了,带着小厮们到前面院子里放焰火去了。素格跟着太太和婶子们出去瞧热闹,焰火升起来,砰的一声当空炸开,仰头看去,漫天的鹅毛大雪笼在头顶,衬着红黄橙紫的烟花,照得人间红尘万丈。
除岁时炮仗满城响,比谁家放的最响,放的最久,图个长长久久的吉利。伊珠娇气,又不肯错过热闹,躲到她額涅怀里捂耳朵,东珠跟爱兰珠穿的浑身锦缎,怕火星子烧了褂子,躲在屋里窗子后面瞧,素格对着一城烟花,合十拜了九拜,算是给阿玛額涅和奶奶磕了头。
初一祭了祖,往后几天,大年下不用严规矩,夜里可以玩得晚些,太太免了她们小的请安。素格本就爱睡懒觉,这下日日都睡到天大亮。依墨来叫醒她,她就蒙着被子,苦着脸可怜兮兮求道,原说不出初十可以不分大小,可以不立规矩,再说,开春进了宫,要伺候皇后娘娘,再就过不上这赖床的日子,就容她这几日吧。
依墨拿她没办法,横竖容府里除了太太,其他人也都不管,便随她去了。
素格的好日子还是在初六这日大早到了头。一大早,宫里尚仪局的四个精奇嬷嬷过来给她请安,她睡的昏天黑地的,都忘了叫人起身。
原来这段时日,不是广禄忘了,而是容她过个松泛年。破了五,她就该学规矩了。
大冬天的,她头顶着水碗,肩头还要担两个,在院子里来回的走。这是宫里训练宫女的法子,走起来要腰板儿笔直,看起来要姿态安详,从容不迫,就是身后扔炮仗,也要不急不慌。
素格在家时看妈也这么练过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如今不行,四个精奇嬷嬷火眼金睛,一个瞅她肩膀高低不一,一个瞅她步子不匀称,说是长短不齐,另两个倒没数落她的毛病,但一个让她来回过门槛,最后一个,让她顶碗走路的时候,还要曼声说话,这样练出来,气息才匀,不会霎气。
第一日,素格就在院子里走了一百个来回,跨了两百回门槛——院子小,二十步就得掉头,走四十步就得跨俩门槛。嘴里还得念叨。可念叨啥呢?
横竖精奇嫲嫲听她嘴里抑扬顿挫,合着韵律挺好。
依墨从院门外探身听了一回,她们姑娘嘴里不停,“明月装鬼惊雀,清风入门送蝉。和尚庙里说吃肉,吓死老道一片。”
到了后面,姑娘吃不消了,口里开始不留情面,“主子爷啊,您瞧您,瞅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谁知道您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您说您打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那也不能黄蜂尾后针,长个妇人心啊!真够毒呐!您不知道吗,我最恨害人虫,哪天一巴掌把你打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您可别怨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