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们是黎阳城叶家来的人,这是家中长小姐。”花鸢微笑着自旁边与那开门的人说道,说毕又递上叶夫人的手札,以表明身份。
半把着大门的下人一听这话,明显吃了一惊。好在反应灵敏,迅速隐去脸上的讶色,侧身开了门。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亲家小姐来了。快请进屋,小的这就进去通知老夫人和夫人。”
叶茉礼貌的冲他颔首道了谢,花鸢则自袖子里取了块碎银递过去。那人见状连连往后头退,一边摆手推辞一边急声道,“这怎么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花鸢笑了笑,又将手臂往外头伸了伸,道,“大叔,不过是我们小姐一番心意,您就别推辞了,不然还耽误咱们进屋呢。”
那大叔面露难色,看了看花鸢身后的叶茉,一脸不知所措。叶茉又冲他笑了笑,出声规劝道,“您就收着吧,咱们两家隔得这么远,我们也好不容易才来走动一次。我姐姐在这里还有许多地方要靠着你们呢,若如此拘礼,倒真是见外了。”
这般说了,开门的下人这才收下。鞠躬再三道着谢,看叶茉的眼也不由亲切了几分。一边唤了里屋自己的儿子好生看着门,自己则亲自领了叶茉三人往屋里去。
刚上台阶,便对里头高声喊道,“老夫人、夫人,夫人娘家的小姐来了。”语闭又回头冲叶茉憨笑了笑,“这时候正是用晚膳的时辰,老夫人、两位夫人和大小姐应该正在饭厅里头。小的这就领亲家小姐过去。”
叶茉已经五年没见过叶蓝了,这时候近乡情切,心中隐隐泛起些立即就变了样,蠕动嘴唇就要反击,却被她身旁那年轻女子伸手拦住。
那女子冲二夫人摇了摇头,方才冲卿夫人道,“老夫人千万勿怪,姐姐也是忧心怠慢了蓝蓝姐家中的妹妹,才急躁了些。”说完转头冲叶茉笑了笑。
叶茉回以礼貌的笑,心里却在细心分析现状,盘算自己该做的最得体的行为。看来这个二夫人不仅比叶蓝受宠,还与她相处的并吧好。看现在这个阵仗,应该是来给自己下马威来的。性子急躁,容易冲动。心中所想都表现在脸上,是个事儿妈,但是并不难对付。倒是她旁边那女子,能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
但是,叶茉或装或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混迹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叶甄氏那般的计谋培养,又怎会是个吃稀饭喝西北风的。当下就选择了静观其变,只继续与卿夫人说话,等着叶蓝的到来。
很开,叶蓝便急冲冲的自外头走进来。进门一看见叶茉,便断人愁肠之时,也对家里面的兄弟姐妹更加亲厚了起来。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叶茉,那么他们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兄弟和姐妹。
人这一生,血缘亲情永恒不变,她明白了要珍惜。
久别重逢的姐妹抱作一团,茵茵啼哭。许久方才平复了心情,红肿着眼睛好生来看看自己的姐妹。叶茉伸手摸了摸叶蓝微微躬起的小腹,感觉到里头宁静安稳的小生命,不由破涕而笑。
“见面可是好事,怎么都给哭起来了呢?”
叶蓝也含泪微笑,伸手顺了顺叶茉额前的刘海,关切问道,“是从家里来的么?父亲母亲还有姨娘身体如何?嫂嫂这一胎可还省心?三弟四妹七弟侄儿们可都还安康?你呢?婚事该近了罢?”
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痕,叶茉连连点头,“都很好,你不必忧心。只管将自己和肚子里的小家伙喂得白白胖胖的,母亲和姨娘才会放心。”
卿夫人见两人一叙起旧来就没完没了,连忙找了个空荡插话进来道,“也不要站着了,茉丫头都没吃饭的,恐是饿坏了。让厨房加些菜,吃饱了之后,你姐妹再说话也不迟。”
如此,二人才暂时停下对话。叶蓝轻微俯身与卿夫人见了礼,然后转头看向二夫人,问她道,“相公可回来了?”
那二夫人抬眼轻蔑的漂了叶蓝一眼,便又垂下头去继续弄着尖尖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地答她道,“要是回来了,我会独自一人在这里?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叶茉因她浑然不将叶蓝看在眼里的恶劣态度心中不快,尤其还是当着她的面欺负她老实本分的大姐,心里一口恶气横冲上来,就要出声还击。却被叶蓝预先看出了她的意图,牵着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示意她不要理会。
转头看了看叶蓝因分娩而有些蜡黄的脸,强压下心中恶气的同时,一股悲悯油然而生。不知是因那二夫人嚣张跋扈的模样,还是为叶蓝过分隐忍退让而悲戚无奈。心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一般,竟觉得有些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
……
49
叶茉与大姐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儿诉不完的离愁别肠。而另一边,黎阳城飞花街的叶府中。程齐礼快马加鞭一路猛追狠赶,却始终不见他媳妇儿所在马车的踪影。只当是事态确实足够紧急,便愈发的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事实上,程齐礼还比叶茉她们早一步到达各自的目的地。当他十万火急的赶回飞花街的时候,叶茉她们还在河都城外的郊区里慢慢晃荡着欣赏斜阳西下呢。
叶府门口的下人见五姑爷急冲冲的赶过来,都显得有些惊讶。但是程齐礼并没有给他们深入细想的机会。一人一马刚到大门外的台阶处,马儿都还未完全停下来,便见他飞身一跃,利落潇洒地落了地。紧接着,就在他脚尖刚刚沾上地面的时候,又飞快的闪身奔进了门去。
门口的下人都是一脸惊诧,半响才有人唏嘘出声说道,“五姑爷倒是来得快,不过似乎还是晚了些,老爷夫人都已经知道了。”说罢,还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五姑爷再怎么好那也只是个小子少年郎,又是英俊又是潇洒的,难免有些年少轻狂的风流韵事。只是,老爷和夫人那般宝贝五小姐,这事儿怕是不容易解决。
刚刚平静下来的前门突然又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下人们循声望去,便见到五姑爷的小厮一脸痛苦的颠簸过来。那马儿同马背上的人一样,全身布满疲倦。终于将主人驼到了目的地,便渐渐收势,缓缓在正门口停了下来。
程三儿灰溜溜地打马背上滑下来,安慰地摸了摸自己的交通工具,凄声埋怨道,“要怪就怪少爷吧,也不想想你怎么能跑得过他的汗血宝马。”
那马儿如同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前踢在尘土里头用力的刨了两蹄子,又自鼻孔里喷出几大口粗气在程三儿的脸上。见主人被扰得左右躲闪方才解了气,任由叶家服侍车马的家丁牵了下去。
今日门口有位当值的少年与程三儿私底下有些来往,见他紧跟着五姑爷一起赶过来,便一把把他拉到旁边,低声细语的说道,“你可知道姑爷这般急着回来,所谓何事?”
程三儿一脸惘然,老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突然就说要回来,什么都没说。”
那少年皱眉沉思了片刻,才又抬首看向程三儿继续说,“我是看在咱俩私下的交情才提早知会你一声的,五姑爷大阵仗请呈湘阁舞姬蝶影过府的事情已经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现如今外头已是传得沸沸扬扬,更有诸多传闻很是难听。造谣说我们五小姐为人尖酸刻薄,妒忌之心非常人能比。老爷为了这事儿可发了不小的火。”
程小三儿闻言,也显得很是吃惊。少爷找蝶影姑娘这事儿确实不假,可那天的情形他也看明白了,显然少爷还是偏向着少奶奶多些的。少奶奶平日里确实将少爷锢执得紧,但也还没到妒忌之心非常人能比的境界。究竟是谁,居然造出如此大的弥天谣言。
少年见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八卦之心顿起,将他往无人的角落又拉了拉,嬉笑了两声之后方故作秘的打探道,“你紧跟在姑爷身前服侍,你且告诉好兄弟,姑爷与青楼舞姬好上了的传言是否属实?”
程小三儿这个人平日里看着迷糊憨傻,凡事都上不了心,甚至还有些缺心眼儿。可这只是因为他在其他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异禀天赋,老天爷考量着要互补填充一下,这才给了他这样的性情。以他在账目、数字以及文字上头过目不忘的本事,若生活中平凡琐事都上心牢记,他的脑子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了超量负荷,最终崩溃散盘翘掉的。
所以,他并不是什么傻瓜蛋,而是上帝的宠儿——天才。虽然发自内心的还是没明白,叶老爷究竟是怎么知道了少爷和蝶影的事,但他也意识到了事态正冲着对少爷不利的方向在发展。
没有理会少年的好心和八卦脸,一溜烟儿也闪进了门去。回来的时候,大哥曾嘱托过他许多次。只要是他直觉不妙的事情,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告诉少爷。
遂急冲冲的追进去,远远见到少爷正拐下长廊就要消失在转角处。程三儿连忙撒开两条小短腿儿,使足了全身的劲儿猛追。只是成效并不明显。
眼看着少爷就要拐过墙去了,程小三儿急中生智就想出一条妙计来。他停下紧追的步子,猛喘了几口气。等到胸前起伏平复了一些之后,立即弯腰猛吸了一口气。再直起身来的时候,双手已经叉在了腰上,下巴轻扬点了点四十五度角的地面,大声冲着程齐礼消失的方向喊道。
“少爷……爷……爷爷,你给我回……回回……回来……”
程齐礼听见这高亢的声音,脚上猛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没一跟头栽倒在地。这东西的脑子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构造,居然在叶府的内院里头如此高声喧哗。他大爷的,是想干嘛!
不予理会,刚想继续往里头赶去。却听那杀猪一般的大叫声再度传来,而这次的内容……实在是……
“少少……少……少爷……叶老爷已经知道了你和蝶影姑娘的事了了……了……了……你快回来,咱们逃命避难去吧吧……吧吧……”
“卧槽!”
深受刺被未来老丈人知道了,让他速速逃命。
世子爷心中异样横生,暗地里才道了一声“不会吧”,就听身后传来他爹熟悉的咆哮声,“你这个孽畜小子,给老子站住!”
然后是叶青川的声音传来,“程齐礼,你这个混球居然敢伤害我妹,我要剁掉你的手去喂野狗!”
同时,还有叶啡尧的稚嫩童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小爷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生存的本能促使他如同装了俩风火轮,飞快的奔出长廊,很快便撵上了程小三儿。虽是逃命的危机时刻,程小爷依旧不忘自己要海扁这厮一解心头之恨的决心。长臂一伸,揪住程小三儿的领子,疯了似的往大门外面奔走而去。
……
5o
程世子姿势极为不雅的趴在一堆枯草里头,侧耳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程小三儿则缩在另一边,极力克制住响动,疯狂而无声的喘着气。还时不时抽空伸半个头上去,假机灵的探探追兵的情况。
直到那此起彼伏、气势如虹的呐喊声消失在了长街尽头,程世子才松开紧绷的肌肉和经,一屁股坐进草垛里。程小三儿见终于逃过一劫,捂嘴又呼哈了几口之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庆幸道,“太好了,终于躲过去了。”展眉之时完全一副逃出生天的语气,殊不知,他的末日才刚刚到来。
感觉到浓浓的杀气,程小三儿心底不自觉一凛一缩,僵硬着脸扭头去看那杀气源头。
“少少……少……爷……”
程世子黑到发紫的脸渐渐靠近,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阴森的怒气。程小三儿甚至能自少爷头顶上看到一撮愤然迸发的黑色斗气。少爷他他他……不会是想把被追杀的气出到自己身上吧?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那,要是没有刚才那急中生智之下的报信,他又怎能如现在一般,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少爷实在是,太不知道知恩图报了,鄙视。只是,这厮将将腹诽完毕,便觉得衣服领子被人向上用力一把提起,眼前猛然一黑……
“啊……”少爷你不能打我的脸!
“啊啊啊……啊……”求你了,不要打我的脸。
“啊啊呜……”呜呜呜呜……我的脸……脸脸脸……
在这个渐渐暗下来的黄昏时候,飞花街某户马棚的草料堆里,时而传来一声惨叫。那愤怒痛苦又技不如人挣脱不开的纠结情怀下头,是惹怒了霸王龙的惨重代价。
啧啧,这可怜的娃。
……
河都卿仲府,晚膳过后。
叶茉陪着叶蓝一起在后院里散步,卿家的院子自然比不上叶家的宽大富贵。只是这个时节尚有春尾的时令鲜花盛开,香气扑面袭人。又与温婉贤和的叶蓝走在一处,叶茉嘴边便不由自主擒了笑,心情也跟着平静淡然起来。
姐妹二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叶蓝的房间走去。花鸢、夕涧两个则与叶蓝陪嫁过来的丫头浮茴跟在后头,偶尔说上两句,因是娘家来的姐妹,也显得异常亲切贴心。
一行五人行至一处亭子渐渐停了下来,叶茉扶着叶蓝走进凉亭里,三个丫头则在外头玩耍。坐到了凳子上之后,叶茉见叶蓝心情甚好,这才张口问出了她一直颇为在意的事,“姐姐,姐夫是何时纳的妾?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同家里说?”
叶蓝垂头无奈的笑了笑,似乎对叶茉的发问并不意外,轻叹了一口气,道,“出嫁从夫。如今丈夫便是我的纲常,我的妇德。他若要娶妾,我又怎能阻拦?妒忌吃醋那不是叫家里叫母亲蒙羞么!”
说完抬起头来对上叶茉略微不满并且满含忧虑的眼睛,勾了勾嘴角,“我只是个庶出的女儿,能找得如此一户人家做的还是正室妻子,我已经很感激父亲和母亲了。又怎能、怎敢再因小女儿家的狭窄心胸回家叨扰呢?”
叶蓝的声线较偏低沉,本身气质就是贤和温婉的类型,如今又有孕在身。斜晖之下,柔和的绯红打在身上,泛起一层柔和慈祥的暖光。不自觉令人放松身心,心中温暖。
看着她这个样子,叶茉只觉得胸口狠狠揪了一下,如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痛得她喉头酸涩发紧。因哽咽迅速的别开了眼去。她的大姐,明明就是这么温柔美丽的人。可为什么,那个男人却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祈福。
悲戚之时,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和程贺氏来。这些男人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脚踏两只船的同时,还得让妻子认为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还得把所有女人都会有的辛酸醋意认为是心胸狭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