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父母和哥姐的到来让程文瑾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是一场大哭。梁娅的状况也差不多,和自己的姥姥抱头痛哭。梁娅的姥姥抱着比自己高了好多的外甥女连声安慰,说姥爷,姥姥,舅舅和姨娘都来看她们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悲伤,别难过了。
英语沙龙的十几个号人这天再次过来,帮着梁娅和她的妈妈忙上忙下,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中午,吃过午饭之后,道士开始念经作法,弄着下葬前的准备。两个身穿土黄色道观服装的年轻道士,拿着木剑和符篆,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时不时点燃手中的符篆,又叫一群至亲的亲人围着一棵用土装在盆里的小树跑来跑去,间或让他们朝盆中扔钱,当然都是毛票和块票,整个场景,犹如跳大。上辈子王勃自己就被道士像指挥听话木偶一样的做过这样的一番名堂,或者说仪式,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麻木的动作;现在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一群人被两个只有二十出头的道士戏耍,心头却只感到滑稽,有一种人被猴子耍的荒谬念头。后来王勃才清楚,这种仪式的项目可多可少,包括念经超度的时间,也是可长可短。多少和长短的依据,则是钱的多寡了。每个项目都是明码标价,看主人的选择,但一些基础性的项目却是不能少的。当然,主人家和道士交谈之前,道士都会让主人家尽量多选项目,说选了之后,亡魂更容易上天堂,儿孙后辈也更容易受到保佑。
这自然都是鬼扯了。
一番跳大的表演之后,接下来就是送葬。送葬不会直接抬着骨灰盒去墓地,总是会沿着墓地绕一大圈,意思是让亡魂在下葬之前,再走一次他的家乡,看看生他养他的山山水水,故老乡亲。
送葬队伍由道士和几个吹吹打打,敲锣打鼓的乐队开道,后面紧跟死者的至亲,便是抱着自己父亲遗像的梁娅和她的母亲程文瑾,后面再跟着梁经权的哥哥姐姐,侄儿男女等人。再后面,则是远一些的来宾,这个没什么要求,想去送死者一程的都可以跟着去。
王勃当然是要去送梁经权最后一程了,便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唐建,廖小清见他这个当大哥的跟了上去,自然也不会落下,也跟着一起同去。队伍走走停停,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这当然是理论上的,遇到路口或者河湾的时候,通常由走在最前面的人放挂鞭炮,把沿路的大鬼小鬼惊吓跑,为新鬼开路。当然也有说是给大鬼小鬼们打招呼,拜码头,让他们手下留情,莫欺新人。这个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反正都是哄鬼的勾当。
整个送葬的巡游,持续了约莫一个小时,最后来到一片坟地。外人就不必进去了,但可以远远的看着。
于是,在王勃远远的目光中,那两年轻道士又是一番跳大,拿着木剑胡比乱画,又是在将要埋骨灰盒的坑中烧纸,又是掐破雄鸡公的鸡冠子洒鸡血,一番装弄鬼,最后才让梁娅把他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去,堆上黄土,累成坟茔,在坟上插上坟飘,在四中围上花圈。
到此,整个下葬仪式差不多就完了,只剩下烧灵房子。
烧灵房子是在坟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灵房子是由竹蔑和彩纸糊成的纸房子,一个纸质大别墅,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冰箱、彩电、洗衣机、空调,沙发各种家电家具,乃至汽车,佣人都是有的,当然也是假的,纸做的,还是用来哄鬼用。
当这幢宽大,阔气,只有富豪才能享受的别墅被一把火点燃的时候,便意味着整个下葬仪式的结束。火光熊熊燃烧,把一切变为灰烬。有风吹过,带着火星的灰尘便四处漫天飞来,吓得离得过近的不少看客赶紧跑开。
王勃也离得很近,他却是没跑,目光一直看着那已经变成了一团火的灵房子。火光飘摇中,有个面孔在巨火中隐现,那是梁经权的面孔。梁经权的面孔随空气的流动幻化成不同的形状,但不论怎么变,都能看出那是一张含笑的面孔。这次的笑却不是嘲笑,而是微笑,会心的微笑。会心微笑的梁经权看着王勃,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
王勃呀,这次我走了,真的要走了。小娅和文瑾就交给你照顾了,她们是我这辈子最为重要,也最为牵挂的人,你要好好的对待她们——你承诺过我的哟?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再会吧!希望下辈子我俩不再彼此厌弃……
“梁叔叔——”王勃对着火光喊出一声,毫无所觉间,已是泪流满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