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雄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侍女的声音渐渐消失不闻了。
崔庆功的脸色慢慢变得温和,他坐到儿子身边,忽然反应过来,难道儿子的那个没有问题吗?他急忙抱着一线希望问道:“儿啊!你感觉下面怎么样了?”
崔雄这才想起自己的后半生已经完了,他摇了摇头,猛地捂着脸嚎哭起来,“爹爹,我以后怎么办啊!”
崔庆功的心终于掉进了万丈冰渊,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都断绝了。他霍地站了起来,咆哮着低吼道:“天杀地王老贼!老子要将你挫骨扬灰。”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恶恨,大步走出房间,后面的马思疑见势不妙,急忙跟在他后面苦劝道:“王爷,千万不要冲动,要以大局为重。”
“你给老子闭嘴!”崔庆功转身恶狠狠道:“我儿子后半生都毁了,你懂吗?他断子绝孙了,打下花花江山又有屁用。”
马思疑还想再劝。可崔庆功抛下了一句话,将他呆立在当场。
“你若再劝,老子就当你真地勾结裴俊。”
王昂的府邸在崇仁坊,这里是国子监所在地,居住着大量进京赶考地士子,同时,这里也是各地进奏院集中之地,许多来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也大多居住在此。时值新年将到,大街上人流如织,随处可听见天南地北的口音,各酒肆饭铺里都高朋满座,生意十分火爆。
忽然大街的尽头一阵大乱,到处是跌跌撞撞向路两边奔跑的人群,片刻,所有的行人都躲到道路两边,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前方。大路上一片空旷,只见数百骑兵杀气腾腾地出现在街头。他们刀已出鞘、箭已上弦,一个个眼睛里都燃烧着怒火。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天子脚下。
骑兵从路人身旁飞掠而过,直向王府冲去,有些人认出了为首的崔庆功,纷纷低声议论着,王家要大难临头了,尽管害怕,但还是有大量地人追随着骑兵跑去看热闹。
王昂府在一条宽约三丈地巷子里。巷子不深。只有五十步,在巷子口便可以清晰看见朱漆大门。此刻王昂就在府内,他已得到崔庆功进城的消息,一面命人火速向裴俊求救,另一方面动员了侍从、家丁约五六百人牢牢守住了巷口。
崔庆功地三百亲兵在距巷口约百步处停下,数千看热闹的百姓堆集在远处,谁也不敢再向前,两支队伍远远地对峙,崔庆功催马上前,声音如一口破锣般地喊道:“王昂老贼听着,你既然敢欺我儿子,现在老子来了,怎么又象乌龟一样躲起来,有种的,就出来与我论理。”
他一连喊了三声,王府那边依然一片寂静,崔庆功冷笑一声,又高喊道:“你求我饶你也行,出来给老子磕十个头,认老子做爷爷,兴许就饶了你。”
忽然,王府对面有人大吼一声,“姓崔的,你欺人太甚。”
声音落下,一支箭嗖!地向崔庆功面门射来,又准又狠,几个亲兵早有准备,将盾牌一拥而上,挡住了箭矢。
“是你们先动的手,那就休怪老子无情了。”崔庆功一阵咬牙切齿,他一挥手,“给我杀!”
“杀!”崔庆功地亲卫如乌云滚动一般,催动战马向王府的府邸席卷而去,一阵乱箭迎面射来,顿时栽倒十几名骑兵,见到血,这群骑兵被激发了兽性,他们声嘶力竭狂喊着,宛如惊雷霹雳,雪亮的战刀直指向前。
王昂的近两百侍从也出动了,他们也是从山南军中挑选而来,个个武艺精纯,轰!地一声巨响,俨如两片巨浪相撞,刀剑相击的咔嚓!声,人被砍中的惨叫声,马声嘶鸣、尘土滚滚,整个大街上乱成一团,看热闹的百姓们见他们真刀真枪地厮杀,都吓坏了,绝大部分都跑得无影无踪,只有少数一些喜欢刺激的看得眉飞色舞,大声叫好。
两军的个人实力都相仿,但崔庆功地军队毕竟多了一百人,鏖战了近一刻钟,王昂的侍从开始处于下风,巷子里地三、四百名家丁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两腿哆嗦着,手中拿着刀,谁也不敢上前参战。
王昂此时就躲在大门之后,透着门缝向外观战,他的几个儿子都吓得面色惨白,王研不停地对父亲道:“父亲,咱们先从后门走吧!”
王昂年轻时见过一些世面,他见儿子们胆小,不由怒斥道:“混账东西,从后门逃不怕人笑掉大牙吗?”
“可是父亲,咱们地侍卫快顶不住了。他们已经杀到巷口了。”他的三儿子趴在墙头上,声音颤抖着道。
王昂眉头一皱,按理崔庆功进城时,裴俊就应该有所准备,怎么到现在还不来,难道他是故意拖延时间吗?
刚想到这,趴在墙头的三儿子忽然大喊起来,“父亲!来了,千牛卫来了。”
巷子外。只见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千牛卫士兵冲了过来,他们队伍密集,一下子便将两支厮杀的军队冲乱,分隔开来,两军见大队士兵前来阻战,也都停止了厮杀。
崔庆功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裴俊地部下,过了一会儿。千牛卫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死者和伤者都被抬了下去。
远远地,裴俊在近千名士兵的严密护卫下,骑马向巷口而来,崔庆功上前拱拱手道:“参见相国!”
裴俊见遍地鲜血,忍不住心中一阵恼怒,他就是怕崔庆功闹事,才不准他地大队骑兵入城,没想到他只带三百人还敢动武。都城竟出了这种事,岂不被整个大唐人笑话。
“崔庆功。你太大胆了,我大唐建国一百多年来。有哪个大臣敢当街冲杀,你可知罪?”
如果崔庆功识趣,他下马说一声,属下惭愧!给裴俊一个台阶,裴俊再训斥两句,下不为例,此事就算了。偏偏崔庆功此时想到地是王昂趁自己不在。率人打烂自己儿子的下体,要他认错。这口恶气怎么咽得下。
他脖子一仰道:“相国此言诧异,一个巴掌怎么能拍得响,再者,是王家动手在先,相国只说我闹事,却不问王家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是否有偏袒之心?”
裴俊见他出言不逊,又想着就是此人断了漕运,害得自己被张焕用粮食挟持,他心中恼怒之极,但此时不宜将事情闹大,他强忍住怒气道:“崔庆功,明明是你儿子杀人在先,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你今天来王府应该是赔礼道歉,可你却拔剑张弩而来,崔庆功,难道不是你错了吗?”
“错!”崔庆功断然否认,“夫为妻纲,我儿杀妻,必然有他当杀之理,就算我儿误伤人,那也应该是官府立案,刑部调查,他王昂算什么,就有权力将我儿下体打烂?毁了他地一生,裴相国,你怎么不说说这个呢?”
“ 什么当杀之理?”这时王昂也走出府门,他见自己的侍卫只剩不到一半,心痛之极,听崔庆功居然说他儿子杀人有当杀之理,他愤怒之极,厉声喝道:“你儿子私养男宠,还带回府来,我女儿不甘其辱与他男宠伦理,他便怀恨在心,最后动手杀人,崔庆功,老夫为女儿报仇,最后饶了他一命,你不但不感恩,还敢上门辱骂老夫,当街动武杀人,你是想造反吗?”
崔庆功见到了王昂,眼中杀机顿起,他张弓搭箭,拉圆如满月,箭尖冷冷地对准王昂,吓得王昂一下趴在地上,手紧紧地抱着头。
“够了!”裴俊大怒,“崔庆功,天子脚下你胆敢如此放肆,你若敢再伤人,本相今天就宰了你!”
崔庆功斜眼一瞥裴俊,他慢慢笑了起来,越笑越响,仰天哈哈大笑,忽然,他笑声一收,冷冷道:“我怎么听你的口气,就觉得这个长安就是你裴俊的?似乎整个大唐都是你裴俊地?那天子呢?天子在哪里!”
他弦一松,箭嗖!地射了出去,直直地钉在王家府门上的大匾之上,劲道十足,箭尾颤抖不止。
“裴俊,想教训我崔庆功,还轮不到你,你别忘了,大唐江山是姓李,不是姓裴。”
说完,崔庆功一挥手,“走!”
大队骑兵簇拥着他而去,数千千牛卫没有命令,只呆呆地望着他远去,没有谁敢上前阻拦,裴俊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咔嚓一声,手中马鞭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