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泽出人意料的简短坦白,又冲她秘的眨了眨眼,“不过丫头,你虽然只让我带胡之远来。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其实别的事,也与我眼下办的事有牵连。”
若芸见他佯装轻咳,更加狐疑起来:“什么牵连?”
“例如,丁家查的线索有了眉目,我发现和西离人的情报异曲同工。”百泽在阴风怒号的当儿边说边抽出扇子扇了,冲她小声道,“回头你就知道了。”
若芸埋怨的瞪了他一眼。瞅着从屋檐不住滴落的雨珠,抬手轻击一掌。
这时有宫人拿来了树枝,一个个举得笔直,轮流在窗前回走。
“不要杀我。救命……救命!”胡舒儿从被子里探出头,被窗户上鬼魅般的投影吓得不轻,下意识呼救起来。
“没人救你,都睡死了。”想着那些宫人可是喝了足够的瞌睡药,若芸遗憾的嘀咕了句,又轻轻击了一掌。
只见一个小身影从墙角起身,推门而入,径直走到胡舒儿床前,喊了声:“娘!”
胡舒儿浑身一震,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娘!是我!”孩子声声叫唤着。又往前挪了一步,哭道,“娘,是孩儿!娘,我死的好惨!”
晓红这回致了哀嚎。取过点燃的蜡烛照到若芸身上,若芸掏出一面精巧的铜镜,将光亮透过窗户缝摄入、扫过孩子的身上。
胡舒儿这才看清这孩子浑身缟素、面目与自己十分相像,凭着这似曾相识之感,尖叫一声扑下床来,将他一把抱住,哭道:“孩子。你回来看我了!娘知道你是被害死的……被她们害死的!”
“呜呜,娘,你给我报仇!”孩子悲切的道。
胡舒儿的表情忽然狰狞起来,听着哭声咬牙切齿:“我给你报仇了!我已经给你报仇了!我杀了苏若芸!我杀了苏若芸!”
“娘!我死的好冤枉,我是被昭仪娘娘害死的!呜呜……娘给我报仇!”孩子继续哭,这一回。话语有了些犹豫。
“什么?!”胡舒儿脸色惨白,放开他、仔细的看着,“你说什么?你是被谁害死的?”
“昭仪娘娘——莫昭仪,呜呜……”孩子坦白道。
“不……不可能!不是她?怎么可能不是她?!”胡舒儿当即迷茫了,不停的摇头。
“真的!你要信我!”孩子继续强调。上前抱住胡舒儿,哭道,“真的是昭仪娘娘害死我的!”
“难道都是骗我的?”胡舒儿噬魂落寞的呢喃,终于嘶哑道,“她们和我说,她们和我说,是苏若芸下的毒,毒没了你!还给了我血海棠,我……我都给她灌下去了……”
“娘,是谁给你的?她们是要害你!”孩子带着哭腔问。
“楚,楚妹妹……”胡舒儿结结巴巴,终于大声道,“是楚如兰!楚如兰!”
她话音才落,四周便亮了起来,胡舒儿惊恐的看着四周的变化,又看了看孩子,赫然发现穿着白衣的是胡之远的脸,脱口而出:“弟弟!”
“姐姐!你醒了?!”胡之远惊喜的道,忙摇了摇她,“姐姐!贤妃娘娘说你遭人暗算,后来不分青红皂白乱害人,这才遭了报应,疯得认不出人的!现在你好了?你……你认得我了?”
“贤妃娘娘?”胡舒儿还没反应过来,尚分不清刚才的是梦还是真实,只呆呆的坐在地上。
“胡舒儿,莫昭仪已经招供,你的孩子是她所为,你拿去看罢。”躲在另一侧窗下的许翠薇适时的走进,举着那张签过字画了押的罪书给她看。
胡舒儿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纸,模糊的视线终于渐渐清明,而纸上的字却像是敲着她脆弱的心房,让她整个人都抖的不停。
“姐姐,姐姐你真的害了贤妃娘娘?”胡之远瑟缩着,有点不敢确认。
胡舒儿转眼看了看胡之远,末了轻轻点头。
胡之远当即“哇”的一声哭了,抹着眼睛道:“我再也不干坏事了!我再也不敢捣蛋了!呜呜……我不要和姐姐一样变疯……呜呜……”
“疯?”胡舒儿歪了歪脑袋,又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我害死了苏若芸?我……”
“胡婕妤不必介怀,本宫没有死。”若芸这才现身,语调铿锵,“胡婕妤,本宫说过,只要本宫证明自己,你就和盘托出。现在,你可以说了。”
胡舒儿看着她,又看了看身边哭的厉害的胡之远,瘫坐在地上,喃喃:“原来这么久……我是被利用了……我……”
她说着,两眼一翻竟厥了过去。
“喂,你怎么回事?你别昏啊,你把话说完啊!”晓红冲过来拍着她的脸,焦急道。
“无妨,有她刚才那句指证也足够。”若芸叹了口气,朝身后道,“常公公,你方才听明白了?”
“是,老奴知道了!”常德从许翠薇出现的那侧窗下探身,忙恭敬道,“老奴这就去禀报皇上!”
“慢着。”若芸断然喝止,沉声道,“请常公公替本宫上奏,本宫要讯问楚昭媛。”
“是!”常德大声的回答。
“看完热闹我也走了,丫头我困死了。”百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冲若芸摆了摆手,“明个我带个人来见你。走了走了,你姐姐没事,我保证。”说完拉起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的胡之远就走。
“嗯。”若芸并未留他,瞅了眼昏迷的胡舒儿,朝许翠薇道,“王修容的办法倒是巧妙,血浓于水,胡之远倒是唤了她的清明回来。”
“莫昭仪这认罪书,也功不可没。”许翠薇笑着,将纸叠好,交予她道,“我这就去传太医,明日再去通知王修容。”
“好。”若芸点头,指挥宫人将胡舒儿挪到床上,吩咐左右道,“你们守着这里,她好起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姐姐,那德妃来怎么办?”晓红立刻提醒道。
若芸想着当日德妃的气势汹汹,暗叹德妃的如意算盘终将落空,不禁肃然道,“拦着,就当本宫与她撕破脸了。”
“好,那我替你看着!”晓红拍了胸脯保证着,又担忧道,“姐姐你不如先回去休息?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的。”
“嗯。”若芸轻声应着,拍了拍晓红的手,慢吞吞的走出卧房,对跟着的宫人道,“你们都去陪着将军夫人,本宫自己回。”
她说着,接过宫灯纸伞,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这才缓缓出了舒畅阁。
若芸沿着舒畅阁前的路缓步而行,穿过秋雨淅沥的小道,上了回廊,提着那盏暗的不能再暗的宫灯,独自默默走着。
她其实心里沉闷的很,明明已经能昭雪林暮烟,但她却被世事推着继续前行,在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却犹豫了。为了林暮烟,她回宫订下十日期限,为了撬开胡舒儿的嘴她揪出了莫昭仪,而现在横在她面前的不是楚如兰,而是洛德妃,确切的说是德妃洛怡然背后的洛大人。
若芸想起百泽的预告便觉得心中没底,倘若血海棠与西离有关,那代表洛大人便与西离有关,她越想便越觉得害怕,仿佛自己要撕开的不是后宫的争斗,而是前朝的暗算。
不过好在,林暮烟是无辜的,晓红平安无事,王涵对皇上忠心耿耿,冒名顶替的许翠薇也能借此出宫,而她苏若芸要是能十日内办妥,便再也不用做这宫中的金丝雀了。她还有三月之约,她一定能按时回程的。
她安慰着自己,在又黑又长的回廊上走着,不时有两三盏还未被风雨打灭的高悬宫灯传来光亮。
若芸走着便要出回廊,朝露宫近在眼前,她像是走出阴霾那般松了口气,一转眼却看到回廊尽头站了个人。
手里的宫灯被阵风吹着忽明忽灭,她小心的走近,将宫灯稍抬高、以便看清。
只见那人虽在回廊尽头却暴露在雨中,一身单薄的浅色衣衫被雨淋湿、黏在身上,松散的长发不停的躺下雨水,就这么挺立仰望、一动不动。
若芸绕到他身侧,待看清他的英眉凤眼、冷峻而略带棱角的容颜,不由惊叫起来:“皇上?!”
第二百十章 君之疑惑
荣锦桓明明听到她的叫唤,仍目不转睛的看着纜乳|苌瞎雎涞挠辏廊幻挥卸?br />
若芸几乎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四下张望也没见谁,琢磨着这回廊离乾元宫、玉合殿都近,不禁猜测他是否又朝堂受了谁的气、已经气得方寸大乱,所以才未着秋裳乱跑来这里淋雨。
可一靠近便觉得一股冷极的寒意从他身上传来, 若芸愣了那么会儿,犹豫再三还是伸过伞到他的头顶:“皇上这是怎么了?”
油伞撑得一方干暖,荣锦桓的视线似乎被遮,这回倒是收了目光,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哑声道:“朕时常在想,可是真的有明?若有,为何朕在这里,若无,为何朕又在这里?”
“应是没有的。”若芸想起自己也曾问程清璿同样的问题,不禁脱口而出早已知晓的答案,但忽觉得言语不妥,连忙纠正道,“虽说万事存乎一心,有时却成事在天,因此也可能有。”
荣锦桓听了她的回答还是没有看她,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黯淡的色,和长久的沉默。
若芸一手高拿着伞,一手提着宫灯,不多时便觉得手臂酸的很,可荣锦桓给雨淋了个透居然单衣迎风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让她下意识以为他是疯了,可转念一想他近日种种,联系起莫昭仪的事,她猜十有**他是因子嗣一事烦闷,这么一来她又不知如何安慰。
若芸扭头瞅了瞅无人的回廊,估摸着巡夜的羽林卫一时半会来不了,可放着堂堂一个皇帝在这里淋雨生病可不是办法。
“去找常公公来,再吩咐让将军夫人代请太医去乾元宫,让许昭容吩咐乾元宫准备热水,我这儿无奈,一会儿就会回朝露宫。”她不等荣锦桓出声,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听着那三声飞快的响动。不禁莞尔。
“你吩咐人倒也快。”荣锦桓终于开口,虽说着嘲弄的话,可语气却无半分喜悦。
“皇上明鉴,您是万盛之尊。若有个伤风咳嗽,只怕有些人就要伤筋动骨。”若芸诚实的回答,看他还是继续保持深思的模样,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朕——不过是被上苍抛弃之人,如何又是万盛之尊?”荣锦桓幽幽的回答,缓缓的转过脸来,看着她的戏谑眼仿佛是对自己的轻贱。
若芸被他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话吓了一跳,想起他儿时曾被父皇鞭策又被母后忽视,登基后又逆父母而行、废除先帝时的纲纪,大动朝堂、西征内治。而嫡亲的兄弟反目成仇、旁亲的王爷揭竿而起,后妃勾心斗角让他至今未有子嗣,倒的确是像极了被上苍遗弃的孤家寡人。
念此种种,她便觉着他此刻整个人都要陷入昏暗中,忙提了宫灯替他照亮。勉强露了个笑容来,轻声道:“自古帝王常自称‘孤’,倒也是寻常事。只是皇上此言差矣,帝王登顶一览众山小,的确高处不胜寒,但扶苏鼎盛一时也终落幕,天颐也并非唯一的国。皇上是皇上。有的因天生皇家,有的却靠力挽狂澜、凝聚起新的国度。”
荣锦桓听着她说,凤眸渐渐的眯起,看着她仿佛看另一个苏若芸般既陌生又熟悉。
“除却扶苏后人,皇上以一己之力召集贤良,又从善如流、扛鼎天下。便是最好的天道。后/宫嫔妃尔虞我诈,不过是过眼云烟,想来这次事后,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谋害皇嗣,皇上大可不必介怀。”若芸尚不知他的所想。只当他有所触动,继续规劝着。
“这么说,倒像朕是怨天尤人、不辨是非。”荣锦桓的表情终于松动,随着长叹,冷不防便伸手握上她抓着伞的手,进而十指紧扣、凝眸端详。
“皇上?”若芸触到那冷得像冰似的手,下意识浑身一颤,将宫灯扔出了颇远,看着灯光在雨中熄灭,若芸心中暗叫不妙。
她明明先前还情绪低落,便不由自主来了个滔滔不绝,顺带替自己壮胆打气,可眼前的皇上到底是皇上,再有消沉的时候他也还是皇上,暗卫刚才被她遣开去办事,眼下四周又无人……
若芸这么一想顿时哭笑不得,又不敢妄动,只得哂笑道:“皇上别站雨里了,常公公也快来了,不如进去避避雨?”她说着便看向回廊。
可荣锦桓却低眸,将手腕举高以看着她的手背,伸手抽走那纸伞,勾唇一笑:“也是,天下于朕不可多得,朕于天下也不可或缺。”说着便反手一握将她也一同带入廊内。
“皇上这么想,最好不过了。”若芸松了口气,可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又不敢再多言,想了想转而岔开话题道,“皇上,常公公方才找您复命去了,胡婕妤已招认,是楚昭媛给她的血海棠,如果胡婕妤是疯癫、一时迷了心智,那楚昭媛便是凶手之一。”
“所以?”荣锦桓面上没有丝毫惊诧,单手拧着自己淌水的衣袖,随口问道。
“所以我已然证明林姐姐无辜,还请皇上明鉴。”若芸说着,感觉他扣着的手倏然紧了,只得悻悻的转言又道,“不过我对楚昭媛有血海棠一事仍存疑惑,十日限期未到,还是想一查到底。还请皇上到时,行个方便。”
“你若男子,此等气度机警,莫说纳言一职当得,恐弹劾尚书令的言官也当得。”荣锦桓见她语气中自然流露的情怀,故意提及“尚书令”,有此一叹。
“皇上你根本心中有数!”若芸立刻听出了他所指洛大人,遂不满的抗议。
“废内阁从先帝在时便悄然而行,尚书令也是被架空十数年的官位,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荣锦桓在黑暗中沉声说着。
“皇上,您对德妃娘娘可有深厚情谊?”若芸弱弱的问道,借着微光努力辨别他的情,却一无所获。
“你认为,洛怡然为何从未有过身孕?”荣锦桓反问。
“这……”若芸当即醒悟,却依然拿捏不准,只得等他说下去。
“莫晓晨的认罪书,已签字画押?”荣锦桓轻叹一声,转而问道。
“是。”若芸不明他为何突然问这个,空着另一只手身入怀中、取出罪状交到他手里。
荣锦桓接过来便松开她,扬手将纸张撕碎、扔进回廊外。
若芸瞪着眼,隐约看着那碎屑飘落、被打湿在雨里,不禁惊呼出声:“皇上?您这般,可是要助长恶行啊!何况昭仪娘娘的事,已是举宫皆知……”
她猛地住了嘴,别说举宫皆知,即便是举国皆知,皇上下令,岂有人敢不从?
“亏朕方才还说你机警,一转眼便破了功。”荣锦桓斜睨着她,缓缓道,“君无戏言,朕曾答应她,授予她昭仪之位、永不升迁。眼下她犯下大错,朕却也不必废黜。此生,她都是昭仪,吃穿用度不会减一分一毫,朕也不会囚禁她,她可自由走动。只是朕——再也不会去见她。”
“皇上……”若芸怔住,想那莫昭仪是爱着荣锦桓的,要是废入冷宫、断了念想也罢,荣锦桓此举,却会让莫晓晨望眼欲穿、煎熬一生……
“你以为呢?”荣锦桓明明下了决断,却仍然问道。
“皇上圣明。”若芸轻声道,她暗叹之余只得承认,荣锦桓一面念及莫晓晨的丧子之痛未有重罚,一面又因她痛下毒手而给予她最大的惩处,既能杀鸡儆猴,还能稳了莫御史,其实极为公正,她也想不出比这更妥当的法子。
才想着,回廊尽头便有光亮逼近,紧接着有不少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传来。
“哎哟皇上!您可找煞老奴了!老奴当是您去哪宫娘娘那,不想是在此同贤妃娘娘说话呢!”常德提着盏大灯走在最前头,瞧见荣锦桓便重重的松了口气,可又见他浑身湿透、衣衫淌水,立刻惊叫起来,“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无碍,朕只是未带伞才被淋湿,贤妃不过给朕送伞。”荣锦桓下巴轻点,草草的带过,朝着慌张赶来的羽林卫挥手道,“莫要大惊小怪,都下去吧。”说着收回的手却握成了拳、搁在唇下轻咳一声。
“常公公,乾元宫应是准备了热水,还请快些伺候皇上回去吧。”若芸忙朝常德吩咐。
常德喜出望外,忙道谢:“是!谢娘娘!”
荣锦桓却迈了半步,凑近她道:“既然你能找到如此多助益,朕,便等你好消息。”
若芸一愣,却见他递过纸伞、狡黠一笑,扫去一身的阴霾后大踏步而去。
“娘娘,老奴告退。”常德冲她行礼,却略有狐疑的嘀咕了句,“真怪,这乾元宫往这儿,可都有回廊的,玉合殿的路还在修呢。”
若芸猛的怔住,张望着那一排宫灯所去的地方,终于断定荣锦桓根本就是候在这里、专程引起自己注意、问自己问题来的,不过好在他是真心有郁结,也不枉她的一番唇舌,他说的好消息,看来是等她能提供确凿证据,好让他借此彻底端了那蛇鼠一窝罢,要是不出所料,荣锦桓曾派暗卫盯梢的,也包括了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