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咬了咬唇。却并未十分沮丧,回到榻前拿起了那支蝴蝶钗收进袖子,稍稍提高了声音朝屋上喊道:“若你们有谁仍在。可否相见?”
她连唤数声皆无动静,正欲作罢,从角落器具架的帐幔后闪出一人。
红衣蒙面瞬间便到了她跟前,迟疑了一下才抱拳道,开口冷而沙哑:“苏姑娘。”
她原想试试还有无暗卫,不料来人竟是赤炎,愣了很久才舒出一口气。坐回榻上道:“你倒是还记着我……可是这儿已无苏姑娘。”目光冷冽将他打量。
赤炎不语,垂手而立。
若芸叹了口气,又道:“还是你和怀王一样。不会听命于他人?”
赤炎保持沉默,却把头埋的更低。
若芸却冷笑,将那钗子放下:“本宫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威胁你。只是本宫不知道你到底听命于谁?”
赤炎微微抬头。开口是比先前更为沙哑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回娘娘,我奉于大人、程小姐之命在宫中护着朝露宫,赤炎身为一等护卫之一只听命于族长、少族长以及尊主。”
若芸微微吃惊,未曾料到是百泽同程清雯一起命他来,而他似乎来了不少时日,皇上的暗卫竟是默许他的,幸好扶苏人武艺精湛。赤炎竟是逃过了荣逸轩的清查。
来不及深究,她也无暇他想。只冷哼一声问道:“那么,你也该知道于百承在我宫中几日,你可有办法送他出去?”
赤炎见她提出要求,虽蒙面但双目依然流露出为难之色,低声道:“娘娘,小公子虽行动机敏,但并不擅长飞檐走壁,赤炎一人来去尚可,再带一个,怕不是那么容易。”
若芸见他推辞,忙敛住又道:“你也知荣王爷以他要挟于百泽,你总要想办法通知百泽才行。”
“回娘娘,属下并不知于大人身在何处。”赤炎听了似有难办,道,“属下不得令便不会擅自过问尊主与族长的行动。”
若芸眯了眯眼,眼前的人如鬼魅般行踪诡异,可言辞间十分果断,只怕叫他去死他都不会皱眉,不由轻叹,抽出张信笺交予他,郑重道:“我并非为难于你,既然人可走动,屋却难移,你一定知晓怎么去龙华山庄,请你将信带给你们尊主,若见到人,那便交给他,见不到,请询问山庄之人务必联络上他。”
她说罢便觉心中有愧,本以为再也无颜见清璿,只是眼下十万火急之事,她主动联络于他竟是这般借口,而于百泽、程清肃不在京中、怀轩墨又置若罔闻,程清和不见其踪,她不知除了那飘渺的希望,还能通过谁来让扶苏人这次帮一把天颐江山。
怕他不应,若芸对赤炎竟是一拜,恳求道:“我自知无权命令你,也知你眼下职责在此,但这算是我个人请求,请求你替我跑上这一趟。”
赤炎迟疑不下,又不敢伸手去扶,思量再三终于将信接过来,看了眼便收入怀中,恭敬道:“愿为脚力,可属下不敢保证必能送到。”
若芸缓缓点头,赤炎起身倏地闪身进了阴影中。
她松了口气,靠回榻上使劲的擦了擦唇,顿感无力又疲惫:怀王没有错,天颐王族相争于扶苏来讲着实不宜插手,他们四王府只遵从着千年前的古训,对天颐皇家之事不闻不问、只做契约之事而绝不过多干涉。且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能力挽狂澜么?能撒豆成兵么?能胡作非为么?百泽视金银如粪土,清肃视权势为草芥,夏朱月就更张扬跋扈了,除却拆摘星阁、稳万里河川,天颐怕早没有他们想要索求的东西,他们只求自己的隐居地平安无可厚非。
所以然,她压根心里没有底,不知那信会不会送到、程清璿会不会肯出手帮她。
她揉着眉间,觉得这几日的事太过仓促变幻,几乎要将她的精力绞的粉碎。
张余正值巡视宫中,晓红亲自将他寻来,借口娘娘宫中有鼠患。
若芸见到满头大汗的张余一脸诚恳的望着自己,原先一大堆话都吞回肚中。
张余本是老实人,眼下荣亲王“奉命”维持宫中,张余被督促着巡视竟也恭敬又勤快。
若芸什么话都不便说,只淡淡的吩咐他找来宫中最新的守卫布局图。
张余似有为难,几次开口想问,但见到若芸郑重其事的色,最终毫无争辩的颔首退了出去。
待到夜晚,天气稍稍凉了些,张余虽未带来图纸,却来告知大致时辰,若芸入夜不便相见,仅让晓红代为传话。
夜漏更深,莫昭仪轻拢宫纱受邀造访,趁夜下了步辇而来,才入前厅,却见若芸朝服朝冠、正襟危坐于厅中珠帘后,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眸子隔着珠帘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莫昭仪色一凛,忙行礼道:“参见贤妃娘娘。”
若芸透过珠帘平静的看着莫昭仪,过了好久才缓缓抬手:“平身,赐坐。”
莫昭仪起身谢恩,鼻尖竟出了汗,笑道:“不知贤妃娘娘夜间唤我来,所为何事?”她不敢造次,没有自称“姐姐”。
若芸依旧没有掀开珠帘,只递出一样东西、命晓红传递给莫昭仪。
莫昭仪起初不明所以,待接过来看清后便大惊失色,大声道:“这是皇上的玉扳指,怎么会在……”
“莫昭仪既然认得这扳指,本宫问你,这扳指上的御印可是皇上的?”若芸并未回答她,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莫昭仪再次确认了下,瞧见扳指内侧竟有浅浅的小印款,脸忽然白了白,扳指从来都是皇上随身携带不会弄错,只是平日竟不知道里面有小小的御印。
她这才点了点头,肯定道:“不错,这的确是皇上的御印扳指。”
“那……这扳指可是能代表皇上?”若芸瞥了她一眼,冷声问道。
透过重重珠帘瞧不清若芸的色,莫昭仪闻言脸色更白了,垂首道:“求贤妃娘娘明示。”说完再次跪下了。
若芸这才屏退左右、掀了珠帘从座位上站起身,缓缓走到莫昭仪跟前伸手扶她起来,放柔了声音道:“姐姐莫急,妹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妹妹有一疑问,不知在姐姐心中,皇上占多少分量?”
莫昭仪倏地抬头与她对视,良久才收手退开些,叹息道:“皇上是宫中女子的夫君,宫妃自然是以皇上为天。晓晨与皇上相伴三载有余,皇上在我心中自然占有最重的分量、无人可比。”说着又低头看了眼扳指,紧紧的攥住,眸中闪烁不定,斗胆道,“不知妹妹,是如何得到皇上的贴身之物的?”
若芸苦笑了下,他不过是没带礼物随手将扳指送了她,经也不怕她滥用。
“皇上赐给我,并非因为我多受恩宠,而是皇上早有打算。”若芸紧走两步正对着莫昭仪,认真道,“万一有什么事,能让我带着这个来找姐姐。既然姐姐认得这个东西,莫御史也应该认得。”
莫昭仪猛然退后一步,眉间色似有大防,警觉道:“你要如何?”
“姐姐,倘若有人要害皇上,姐姐应当如何?”若芸没有直接回答,只如此问道。
“自然全心护着皇上。”莫昭仪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毕恍然,“你是说……”
若芸伸手覆上她紧握扳指的手,一笑似有千般重,道:“如今有人要害皇上,你我都不便出宫,可莫御史前殿参奏之便却能顺道进宫探望姐姐。妹妹在此,求姐姐把这个交予莫御史,让莫御史带着信物和信函去兵部尚书王大人那里求援,务必在这几日将平州、锦州州师调往京城附近,至于京城守卫已不属王大人直接调动,王大人尽力而为即可。此时宫中封禁,也只有莫大人从宫外来不会被拦。”说着抽出封没有署名的信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偷送出宫
莫昭仪顿时觉得事态严重,忙接过信函,迟疑道:“我可否现行审阅?”
若芸一笑,比了个“请”的姿势。
莫昭仪抽出来看了眼这没任何署名的信,眼睛越睁越大,脸也渐渐失了血色,信中所言之事隐晦至极、汹涌暗藏,信尾有个浅浅的红色手指印作记号。
若芸待她看完,没等她作决定,便凑近她道:“姐姐,此忙你非帮不可,若是皇上不在宫中、我等失了大局,后果姐姐比我清楚的多。”
莫昭仪脸色差到极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看若芸的眼闪烁不已,又将信草草的看了遍,最后才将信纸按原样塞回信封里。
若芸见她如此,顺手拿来了一旁备好的火漆,不等她开口便抽走、将信给封了。
莫昭仪见她动作心惊不已,却看着若芸郑重道:“怪不得派人出宫买胭脂水粉都给拦了下来,这么一想除非封了宫这才不准人进出。当然还有个可能。”她目光忽然变得犀利,刀锋般看向她道:“你们是串通好,要借机致皇上与我等于死地!”
被她突如其来的怀疑问住,若芸不由怔了怔,随后轻笑了起来,甩了宫纱昂然道:“我若串通,没必要非按手印给你们个日后诛杀的理由,且皇上把扳指交给我便是信我,姐姐若不信……”
莫昭仪猛地咬了下唇,点头道:“好,我信皇上。故而信你一次!”
“有劳姐姐了。”若芸说着行了个大礼。
望着莫昭仪疾步而去的背影,她这才摇摇晃晃的跌坐下来,看了看深沉的夜色不禁觉得心中沉重无比。忽而失笑。
皇上到底还是皇上,他算准了她不会帮荣逸轩谋朝篡位,他算准了她不会坐视不理,他算准了她还是那个苏若芸……
她喃喃自语,再爬起仿佛身上的力气都要抽干,晃晃悠悠去到侧殿挑了卧榻便坐。
“姐姐,我可以出来了吗?承儿躲得好闷。”她独自坐了许久。百承探头探脑的扒在柱子后出声唤她,眨着两只大眼睛瞧着。
若芸见他白嫩的脸与俏皮的色,顿觉得愁苦烟消云散。笑道:“来吧,这会儿没人。”
“姐姐!”百承扑了过来,伸手攥着她绾色的罗裙腰封,甜甜的叫着。忽然抬头道:“姐姐。不要告诉哥哥我在这里好不好?”
“好。”若芸笑着点点头,忽然想起荣逸轩说过的话,不由的咬唇下了决心道,“不过,我可不保证你哥哥不会亲自寻来。”
“啊?!”百承大惊失色,忙跳开老远,“承儿不要被抓,不要被打屁股!”
“那宫中的守卫不也一样要抓你。你当初在御膳房躲着,怎么不怕被抓?”若芸嗔怪他一眼。故意反问道。
“切,那些个小兵,本大爷才不怕呢!”百承说着拍了拍胸脯,眉飞色舞,“大哥虽然老骂我学艺不精,但他们个个呆笨,我怎么会被那几个小兵抓住?”
若芸面色一喜,想起那日长安街上他躲胡大人儿子躲得如此机灵,不禁很想夸他一番,却故意装作不信,挑眉道:“哦?那你敢不敢和姐姐打个赌?”
“赌就赌!”百承兴致盎然,满口答应。
若芸有虽些担忧,却笑着似随口说来,朝他道:“那你跟姐姐打个赌,等下呢,有个哥哥会来接承儿,承儿用上回的办法出宫去,等出宫以后那个哥哥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姐姐保证让你大哥消气,在你大哥消气之前,承儿要乖乖躲着、不被任何人抓到,可好?如果承儿做到,承儿就算赢了姐姐,好不好?”
百承转了转眼珠,满口答应:“好!”说着又抬头问道,“赢了呢?输了呢?”
“赢了就能吃甜汤,输了就罚那个人看着不许吃!”若芸虽然笑着,可心里都快哭出来了,看了看天色又道,“姐姐等你跟那哥哥走以后,数到三就开始哦。”
话音刚落便有人走近的声音,旋即晓红的声音被她故意压低、从门缝传来:“娘娘,张余带人来了。”说着,门便给推开一条缝。
若芸微微正色,近子时乃是宫中守卫轮班交接之时,也是禁宫宵禁前宫门闭合之时,宫中收拾完要丢弃的东西便都会装在小车里运出宫,且西华门已经张余打点,不出意外百承可以安全出宫去。
“姐姐开始数数了,数到三就开始。”若芸伸出手指朝百承,说着另一手蒙了自己的眼睛,认真数起来,“一……”
“哎哎,姐姐慢点数!”百承急了,忙小跑着冲出门去。
“二……”若芸数到二听脚步声离开,便放下手来,环顾四周只余燃香卧榻、桌案方凳,方才活蹦乱跳的小小身影已然不见了。
她颓然的笑了起来,心中的恐惧却一点点加深。
她在荣逸轩眼皮底下做这些,恐怕荣逸轩不会轻饶她。
辗转反侧了一夜,天亮了很久若芸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闭着眼,觉得形疲惫不愿起身。
宫人们趁着太阳还未最毒辣便忙个不停,她听到晓红将宫女拉到门口,压低声音训斥道:“娘娘一夜没好好睡,你们手脚轻点!”说完,晓红便又蹑手蹑脚过来替她摇扇子。
若芸心头一暖,这丫头莫非替她扇了整夜的扇子了?
她咬咬牙,还是睁眼支起身子道:“晓红,你去睡会儿罢。”
晓红呆了下,忙揉了揉睡眼,着急道:“娘娘你怎么起来了?不再睡一会儿?”
“我不睡了,天太热。”她随口说了借口便要下床榻,猛然瞥见晓红四顾无人、从衣襟里拿出张仔细叠好的纸来。
见她目光留在自己手上,晓红忙凑过来轻声道:“小姐,张余他天没亮就鬼鬼祟祟的摸进来,给我逮着正着,他被逮了才说是把这个交给娘娘的,要我务必小心。”她递过去,纸还微微透着热度。
若芸展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守卫布局图!他还真拿来了,事无巨细标注的清清楚楚。
若芸不由心下疑惑,整张纸密密麻麻但井然有序,莫非他宫中还有枪手能写的如此详尽得体?也罢,这节骨眼上谁画都一样,单看这没有落款也知道对方行事小心。
她不急着穿衣,而是将布局图上下仔细看了个遍,待记着差不多了,才朝着晓红揶揄道:“死丫头,你什么时候开始直呼其名了?他就那么笨、每次都非要给你逮个正着?”说着便笑了起来,走到灯前将那布局图点了、亲眼看着那张纸烧成灰烬。
晓红不知她此举为何,脸一红,不满的嘟嘴,道:“小姐别拿我寻开心,张余本来就是又呆又傻又笨,都站在门口了还躲到柱子后,谁都能发现呀。”虽嗤之以鼻,可晓红嘴边却挂着笑。
若芸还没来得及同她说笑,门外响起了宫人的惊呼声,紧接着门猛地被人踹开,一排侍卫队列在外,荣逸轩身着常服只身入内,面上仅剩的一丝余温也不知何时褪去,冷到冰窖的犀利眸子扫了眼室内,便落到她错愕的脸上。
若芸心中暗觉不妙,却勉强扯了个笑容,对着晓红平静道:“王爷找本宫有事,晓红你退下。”
晓红有点不愿的看了她一眼,可奈何她态度坚决,才忐忑不安的退了出去。
门竟给外头的人带上了,荣逸轩背着手直身立着,将她盯了许久,就是不说话。
若芸此刻已然冷静下来,不慌不忙的走到他跟前,佯装诧异道:“王爷,这是本宫内寝,王爷怎可乱闯?”
“你明知故问!”荣逸轩眉头紧锁,扬手摔出一团纸来。
若芸瞧着那团纸张带着熟悉的宫中信笺款式掷到她脚边,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却故作镇定缓缓的弯腰拾起,朝他不解道:“本宫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王爷一来便大发脾气,实在是……”
“哼!你别当本王不知道你的小动作!”荣逸轩失了耐性,看她的眼?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