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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应的致仕官员李克元,魏公公能留他一条命,可高邮的钱文业,魏公公却是下了处决令。
并且是灭门令!
这是魏公公两世为人以来,头一回下这等严酷的命令。
如此无情,皆因那钱文业想要他魏公公的命。
魏公公不想哪天突然就叫个剌客剌死、割去首级,便只能自己去割首级了。
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也没有守得住的秘密。
严刑酷法之下,宝应城中的亡命徒没多少能一直撑到底的。
钱家虽然没有出过进士,也没有出过举人,但在高邮却几乎家喻户晓。
民间都说若钱家在家跺跺脚,运河那边就要抖一抖。
这倒不是说钱家是管运河的官,因为管运河的是漕运总督衙门,地点在淮安。
钱家能有这等势力和影响,是因为他们是运河上的“漕口”。
庙堂规则为明,江湖规则为暗。
本朝依靠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两百年下来,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生长出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称之为漕规,而决定漕规和执行漕规的则是漕口。
能为漕口者,一为敢打敢杀的亡命徒,二为地方有权有势的士绅。
初始,小户认为漕口可以给他们提供保护,于是纷纷投靠,请漕口代交漕粮,以避免官吏的敲诈。漕口自是愿意包揽此事,于是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套独立于律法之外的管治体系。
两百年下来,这套规则已是根深蒂固,而原先那些替小户打抱不平的漕口们,也一个个都成了高高在上的漕头。
钱家就是其中一支。
历史上,漕帮正式建帮是在伪清雍正年间,但眼下实际上已有雏形。
从事漕运的多是运河沿岸的青壮年船工,还有一部分底层读书人参与其中出谋划策。各漕口也是组织严密,有残酷的漕规、家法维持,并且已经呈现一定的军事化。
如有些漕口已有旗语、暗语,一旦有事,短期内就能调动千人左右力量。
这等力量地方府县都做不到,因而便是名满天下,以能臣著称的李三才做漕运总督时,也是不敢对那些漕口强硬,主要以安抚为主,为的就是避免漕口动乱,影响漕运。
钱文业和董三郎乃八拜之交,二人算是蛇鼠一窝。
一个早年在太湖干劫票,一个则是在运河抢地盘,都有人命在身,也都纷纷洗白,摇身一变成了高邮的体面人物。
把兄弟叫个太监打死,钱文业自是不甘心。但他很聪明,知道凭一己之力很难斗得过那魏太监,所以私下鼓动对魏太监暴行不满的士绅,筹资出重金买那魏太监人头。
人不犯我,我还犯人呢,况人要犯我。
魏公公可不管钱文业是什么漕头,他只知道此人一定要死,反正漕运也不归他管。
郑铎亲自率兵执行这道灭门令,一共出动了两百三十人,直扑位于高邮城外十里地的钱家老宅。
马蹄声响彻在钱家大院外时,自有守院的人喝问来的什么人,结果就是脖子一疼,血涌如柱,身子扑通倒地。
马队官兵多半是辽东马匪和飞虎军出身,叫他们堂堂正正上阵冲杀,可能勉强,但要他们做这杀人放火的勾当,那却是一个个再顺手不过。
郑铎看着院中已经惊慌成一团的钱家人,朝部下们挥了挥手。
大门很快被撞开,官兵们鱼贯而入,手中的火把映红了整个钱家大院。
睡梦中的钱文业被惊醒后,还算有胆色,带着十多个亲信赶到了前院,看到眼前一幕顿时怒不可遏:“我是营字漕口钱文业,什么人敢闯我钱家!”
对面走出一人,打量了他一眼,说了句:“我家公公说了,让我带你人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