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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母亲(21)

或许是遗憾吧,我点了点头。

故事又开始往狗血的方向迈进了。

大小就知道察言观色的我,有个最让我堵闷的心思,如是我就问了;“你还会爱我吗?”孱弱的我,并没强大到自铸安全感,暂时只能在母亲这里获得。

母亲笑了笑,说;“你说呢”虽然母亲的声音不再那么冷,可我却忐忑不安,又问道;“那你是恨我咯”母亲窃笑了一阵,身体像筛糠般颤抖,我的胸口暖洋洋的,也软乎乎的。

那股甜丝丝的气息,回荡在我脑海。

我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母亲也没打算说,屋里的灯光熄火了。

********************第二天是农忙假,这大概是前机械化时代的唯一利好。

而一九九八年就是历史的终结。

我大汗淋漓地从玉米苗间钻出来,一屁股坐到地头,半天直不起腰。

母亲见了直皱眉,怪我没事找事。

我抹把汗,刚想说点什么,柴油机的轰鸣便碾压而来。

那天上午收了两块地。

陆永平找了三四个人帮忙,全部收成卸到家里时也才十点多。

送走帮工,一干人又坐在门口继续化玉米。

有小舅在,气氛轻松了许多。

他总能化解奶奶深藏在肺腑间伺机喷发而出的抱怨。

我和陆永平则是老搭档,他负责压,我负责码。

他说小林累坏了吧。

我说这算啥啊。

小舅哈哈笑:还真没瞧出来,这大姑娘还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啊」临开饭前张凤棠来了。

当时母亲在厨房忙活,奶奶去给前院送挡板。

老远就听到她的脚步声,嗒嗒嗒的,好一阵才到了门口。

这大忙天的,她依旧浓妆艳抹,像朵插在瓷瓶里的塑料花。

张口第一句,张凤棠说:「傻子」我瞥了陆永平一眼,后者埋头绞着玉米苞,似乎没听见。

于是张凤棠又接连叫了两声。

小舅在一旁咧着嘴笑,我却浑身不自在,脸都涨得通红。

陆永平说:「咋?」张凤棠说:「咋咋咋,还知道回家不?」陆永平这才抬起了头:「急个屁,没看正忙着呢,好歹这挂弄完吧」张凤棠哼一声,在玉米堆旁坐了下来。

剥了几个后她说:「还是老二家的好」小舅直咧嘴:「哪能跟你家的比,真是越谦虚越进步,越进步越谦虚」张凤棠一瞪眼:「这你倒比得清楚,你哥出事儿咋也没见你这么积极的」「姐你这可冤枉我啦,」小舅眉飞色舞,一个玉米棒子攥在手里舞得像个狼牙棒,「问问我哥,哪次我没去?只能怪乔晓军那秃驴太狡猾,我俩堵了几次,也就撞了一回面,还转眼就让这孙子给溜了」记得那天凉爽宜人,头顶飘荡着巨大的云朵,焚烧秸秆的浓烟却已在悄悄蔓延。

我感到鼻子有点不透气,就发出了老牛喘气的声音。

陆永平转过身——竹耙子颠了几颠——瓮声瓮气地:「哪来那么多废话?」尔后他低头冲我笑了笑:「又忘了不是?一次少码点,四五个就行」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我闷头不说话了。

「你倒不废话,就是办事儿太积极」张凤棠头也不回,「别扯这些,堵学校时你在哪儿?」「我哥说堵学校,得空我就往学校奔嘛。

结果我前脚刚到,后脚派出所小徐就来了」小舅说着就笑了起来,还冲我眨了眨眼,「我哥也是心急,怕秃驴再开溜吧」「你也就一张嘴能瞎扯」张凤棠哼了声,就不再说话。

爷爷坐在那儿,手脚哆嗦着,半天剥不开一个棒子。

他似是嗅到了火药味,四下张望一通,问咋回事,却没人搭理他。

一时静得可怕,远处拖拉机的隆隆声、厨房里锅碗瓢勺的碰撞声、前院奶奶的说话声一股脑涌了过来。

半晌,张凤棠又开口了:「就是跟老二亲,从小就亲,我就不是你姐?」「说啥呢你,」陆永平弯腰接过我递上去的玉米,冲着门口晃了晃,「扯犊子回家扯去」这时母亲正好出来,喊吃饭。

她摘下围裙说:「姐你也来,都赶紧的啊,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爱劳动的」「不吃,家里有饭,又不是来要饭的」张凤棠在小板凳上扭扭屁股,屁股下四条小腿像不堪重负的扁担,吱吱的响。

母亲拿围裙抹了把脸,轻轻地:「爸,别剥了,吃饭!」转身又进了院子。

「吃饭好啊,」小舅伸个懒腰,又拍拍张凤棠,「姐起来吧,干活就得吃饭,不然可便宜林林了」陆永平也是哈哈笑,打竹耙子上蹦下来时肚子晃了晃:「吃吧吃吧,吃完再走,人做有那么多,总不能倒了喂猪吧?」「那也得有猪啊,你当是以前?」小舅搀起爷爷,对我使眼色。

张凤棠闷头坐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起来了。

她啪地摔了手上的玉米,指着陆永平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家?啊?自己家不管,别人家的事儿你这么操心?」陆永平烟还没点上,抬胳膊蹭蹭脸:「又咋了?有话好好说,啊」「咋了,你说咋了?装啥装?!」张凤棠像杀进屋的母大虫,凶气腾腾。

「走走走,」陆永平把烟拿到手里,朝小舅笑笑,去捞张凤棠的胳膊,「有事儿回家说」「妈个屄的,」张凤棠一把甩开陆永平,「不过了,回个鸡巴家,不过了!你们那些勾当我一清二楚!」她脸上瞬间涌出两眼喷泉,声音却像蒙在塑料布里。

此形象过于生动,以至于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于是陆永平一脚把张凤棠踹飞了。

我的亲姨哦,在我面前就像一团肉做的皮球,砸得又快又准。

后者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

这极富冲击感的画面简直跟电影里一模一样,至今想来我都觉得夸张。

我亲姨趴在玉米堆上,半天没动静。

有一阵我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母亲闻声跑了出来,刚凑过去,张凤棠就呜呜呜起来。

陆永平丢掉烟,说了声「回家」,转身就朝胡同口走去。

条件反射般,张凤棠立马爬了起来。

她一句话没说,抬腿就走,看得我们张目结舌。

这时胡同口已出现三三两两的人,更多的就如同赶集般蜂拥而至。

奶奶慌慌张张地跑来,问咋回事。

大家都沉默不语,除了爷爷。

他激动得青筋都要蹦出来,一截枯瘦的胳膊挥斥方遒般来回舞动。

遗憾的是他的声音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

至今我记得他流淌而下的口水,扯出一条长长的丝线,像一根无限透明的琴弦。

看爷爷激动得像个二五,奶奶就知道她错过了一场能津津乐道的好戏,奶奶又转头问母亲「啥事」母亲苦着脸,我更不敢吱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还是很正确的。

母亲冷着脸说了句吃饭,进门前踢了我一脚。

我讪讪的挤了挤脸,就如同随富亲戚进城的乡巴佬,缩着手脚,跟在了母亲身后。【发布地址:发布地址据说天才只需一秒就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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