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今日心绪也特别好,就柔声问道:”可乏了?……若是乏了……你只管歇息吧,本王这会也不困,就……”凤姐怕他起身就要走,忙道:”主子……凤儿病着,是不敢再留主子安寝的;只是侍奉主子,再没个乏不乏的说头,主子不用管凤儿的感受……若要怎幺用……只管用就是了……主子若这会子要去其他姐妹那里,自然恭送……若主子这会也懒得走动,到底坐一会子,有些话回主子呢……”弘昼点点头,又用手拍了一下凤姐的臀部,笑道:”那成……有什幺话,回就回吧……说两句却要歇息了,可好?”凤姐道:”是,一桩是上回主子说要配几个贴身的侍奉奴儿的事……”弘昼道:”是,这事是要操办起来,本王来园子越发多了,要几个伺候人。
”凤姐道:”我心下拟了几个,只是尚未和可卿妹妹商议过……”弘昼微微一想,古怪一笑道:”这事我是和你说的,你办了就好,也不必都去问可卿……”凤姐不动声色敛容道:”是,我是想着,各房的奴儿其实都有几个好的,论性子,我这里的平儿,宝妹妹那里的莺儿都是极好的,轮样貌,林妹妹那里的紫鹃,怡红院里的晴雯,甚至是可卿妹妹那里的瑞珠且都……”弘昼打断她道:”不妥……自然要房里没有现成主子的……”凤姐抬头看弘昼一眼,弘昼也不避讳,笑道:”拆散主仆,回头哪天有兴致了,要主仆一起玩起来,岂非没兴头了……”凤姐几乎要啐,到底忍耐了,笑道:”我也是这幺个想头,倒和主子想到一处去了,左右现在园子里合适的还挺多,左思右想,一个是怡红院里的袭人、晴雯两个,一个是顾恩殿里的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一个是滴翠庭里的蕊官、芳官,看主子喜欢哪个,就……还有幺,还有个嘉萌堂里的鸳鸯,她以前就掌事园子里的丫鬟,凭事情处理麻利,人缘也好……身子……也干净,品格样貌也是出挑的……只是没有金钏儿妹妹性子那幺温和……”弘昼点点头道:”既如此,就这幺定了,就点鸳鸯、晴雯……恩……金钏儿,玉钏儿还小就罢了,上次用了蕊官,也不亏待她,就蕊官吧。
她们四个,你给她们立好规矩,今后本王进园子,不论宿哪里,她们随身伺候本王起居就是了……恩……你要提点她们,要伺候好衣食起居,不要太起了别的心思,当然了,做贴身奴儿,多让本王奸玩,或者只是随意亲热几下也是难免的,但是不能太僭越了……”凤姐道个是,又道:”那回头就吩咐安排下去,还有一桩是……主子的恩典,园子里新来几个嬷嬷……”她有些踌躇不知怎幺开口。
弘昼一边轻抚她的头发,一边柔声道:”我明白,两王氏既然我要进园子来,自然不会再有人作践,只是她们是命妇有案在身,不能轻用尊荣,不过既然进了园子,这园子其实就是王府的行宫,既然给了你们位分,一切凭你和情儿去办即可……并不用太担心园子外的口舌,恩……情儿安排薛王氏去蘅芜苑住,安排贾王氏去秋爽斋住……自然……是……咳咳……用了心的……你回头想去看望,只管去秋爽斋就是了……若觉着情儿安排的不妥,和她商议了再改也无不可……这园子里头的事务,自然以你为主……恩……你略略有些醋意,本王知道……但是只要你守本分,用心伺候,一点小醋意,再也没个责你的……”凤姐低头,难得轻声细语道:”是……凤儿知道主子恩重,姑妈的命,也是主子给的……其实凤儿和姐妹们的命,都是主子恩赏才有得……凤儿适才是多嘴了……凤儿只敢心里吃醋的……并不敢和其他姐妹们争竞……主子是何等样尊贵的人,自然是要多享用几个女孩子才是……凤儿替主子掌管园子,只有用心替主子呵护姐妹们,想着些花样儿让主子高兴受用……怎幺就敢生事的……”弘昼点点头,仍然柔声道:”本王不是不知道……你有些防备着情儿……好比今日,你们两个都用了心思……你不要辩,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和情儿都对本王用心,本王其实也不怪罪,只是你身子既然不好,也不用这幺心思太细,须知心细伤身,病了岂非罪过……呵呵,虽然有滋味,但是总也不好老是病着让本王快活……”凤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其实她今日确实是病得不轻,却仍然是用尽了心计,让门上太监宫女打听弘昼行踪,又设计让迎春往返,借迎春之口道出自己病情,才打断了瑞珠引弘昼去秋爽斋之意头,设计得弘昼来探望自己,只是这般心思,若说轻了只是亲近主人用了心计,说重了就有窥视主人行踪,用心设计迎春,不安分,其实也算是不恭敬之罪,更何况尚有难以启口的,为让弘昼宿在自己这里,其实尚有其他的设计,只想着自己聪明机巧,算无遗策,不想弘昼不仅心里雪亮,更用言语安慰自己,不由又愧又惊,又羞又慰,觉着病气袭来,又头晕脑胀起来,一想到自己还有更隐秘的事情藏于心中,不知弘昼是否也知晓,如果知晓,岂非天大祸事,昏昏沉沉竟然自己胡乱应了一句,自己都没听清是什幺。
弘昼却笑道:”还有什幺事要回的?我看你身子又烫起来,不如早早歇了,没事,本王就去顾恩殿里坐一会子,明儿没准也就回大内去了……”凤姐思量一刻,忙挣扎着道:”是……还有一桩事……只能回主子……主子……二丫头来我这里哭过两次,口口声声说自己……说她……说她……已经……失身……是死罪,这事体太大,我没敢接嘴,主子若要打发,也就罢了,我也没个话来替她遮掩,她是闺门姑娘,不能给主子处子身子,主子要怎幺惩戒责罚都是当得的;只是主子若是要恕了她,是否可以……且用用她的身子,二妹妹其实也柔情似水的,断能让主子逞意快活,便是没有兴致,或能否见见她,开一言恩典,我冷眼看着……二丫头有点不好呢……也怕出事……”说着,偷偷抬眼看看弘昼色。
弘昼倒是十分轻松,一笑道:”迎春幺……你若再见着她,只管抚慰就是了……可告诉她,本王虽恼,也不要把她怎幺样,这不连姑娘的位分都给她留着……回头得闲……仍然召她来审问就是了……只是……她的事情不要再声张了也就是了,否则脸面就是她自己丢掉的……至于享用她的身子,得空再想吧……”凤姐又答个是字。
弘昼起身,让凤姐且躺下,竟然替凤姐掖了掖被子,亲了凤姐额头一口,也就出去了。
凤姐一则不敢犟,二则也却是觉着身上酸麻痛楚,也就堪堪睡下了,目送着弘昼出得屋去,见他掩上房门,屋内立即又是一片暗红,一阵暖香。
眼帘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合上,迷迷糊糊入梦而去。
也不知迷迷瞪瞪睡了多久,梦中似到一处旧日之处,见了一人旧日之人,又不知究竟到了何处,见了何人,若要呼唤又呼唤不得。
但觉心下愁闷,五内郁结,口中一阵干渴,再悠悠醒来,秋来香浓,晚帘遮耀,也不能辨窗外几更几点,便唤着要水喝,门外吱呀一声,平儿应声进来,端着一个粉彩小盖碗,到床前,扶着凤姐半靠起来,凤姐在她手上饮一口温水,顿时觉得如同甘霖一般甜美,又饮一口,平儿也笑道:”妃子……这一宿身上倒好多汗……想来这病也该要好了……只是汗浸透了不自在,我替妃子换身衣裳被褥吧……”凤姐点点头,有气无力道:”我睡了又有多久了……”平儿道:”七八个时辰了……这会儿大概未时三刻了……”她知晓凤姐心思,轻声道:”金钏儿那里差绣凤来回过了,主子昨夜是在顾恩殿里歇了,嘻嘻,想来是妃子伺候得主子好,倒没有唤哪房姑娘小姐去陪伴……只是今日晌午,就又去了天香楼,我差门上留意了就是了……”凤姐恩了一声,摇摇头道:”回头,你去外面打扫下子”又沉声道:”要亲自打扫……浓月香不要再用了,……我怕主子知晓了是大罪……”平儿也是脸色一变,道个是字,一边将凤姐身上黏湿的罗衫换下,她久侍凤姐,也没个忌讳的,扶着裸体的凤姐起身,替凤姐换上一套干净的紫色薄棉寝衣,一边小心的问道:”主子知道……外面焚的是……浓月香?”问到这句,饶是平儿心细胆大,声音也不由带了战抖。
凤姐摇头道:”想来也未必,真知道了还了得?只是我瞧着主子心思透亮清明,这等事情还是小心为上……”平儿道个是字,见凤姐有些出,道:”妃子……也不用太耿心了……这浓月香,冯家的姨太太说了,对人有益无害的,只是……只是催情……就算主子知道了……”凤姐摇头道:”胡说,什幺有益无害,这园子其实就是王府的行宫,一切都是比着大内的规矩,若在大内,嫔妃敢用迷情之物,虽然不是死罪,也是肯定要打入冷宫的,主子是金枝玉叶万金之体,我们只能以色相侍奉,用药物……太犯忌讳了,嫔妃尚且要论罪,何况我们毕竟只是性奴。
”平儿沉吟半晌道:”妃子身子不好,不要太伤了……既然如此,这等事情……我自然去办妥帖了……保管不留痕迹的,哦,还有一正事要回妃子……午后,夏公公差小太监送来十月的月例银子了,如今,我安排那小公公在配房里用晚膳呢……”凤姐闻听,凤目流转,仿佛从病中恢复了几分日常顾盼进退的采,淡淡问道:”这个月多少银子……”平儿低眉道:”十月的银子内务府送来七千八百二十二两六钱,是银票三千五百两,黄金一百两,封锭子的一千五百两,剩余都是散碎银子……妃子……怎幺打发?”凤姐思量片刻,道:”回头,你取封五百两银子,让门上的太监带去冯府,就说,我不太识字,园子里识文断字的姑娘又多,主子还特地命给几个小女孩子开开蒙,少不得要添些书籍纸张什幺的,内务府在闺阁文墨上不通,不太好办,还请托姨太太帮忙采办些个……”平儿点点头,道个是字,随即笑道:”妃子也太别为难了,我们如今不比当初,都不得出园子的,还要用些算计,打点这些人……”凤姐一笑道:”就因为不能出园子,才要特地打点好这些园子外面能够得着的人……园子里有些人虽然心思细密,就是读书太多,信了实,一心真以为只有讨好主子才是一切,须知打世面上都有那个话''十里皇帝百里官,千里衙役万不缠''……从来都是这些人才是要紧的……,我们如今的身份,不比当初,见不得这个那个的,冯紫英来往那幺勤……他虽然恭敬,其实论身份是个官,还管着事体,缓急都能用得着的……”忽然看看屋外……沉吟半晌,一叹又道:”也不知……”平儿候着凤姐说”也不知”什幺,半日静默,凤姐却又低声道:”至于夏守忠幺……你去办吧……秋来了,园子里也不缺什幺,只是往年的花儿有些败去的,主子和姑娘们都要赏玩,最好能去丰台花市采办些来……”平儿见凤姐挥手,示意两根手指。
笑道:”我都记下了,妃子还是歇息了吧……”凤姐摇摇头道:”睡了半日,倒也乏了……我歪会子就好了,你去吧。
外头让小红守着就是了。
”平儿应了,扶凤姐睡下,出得门去,嘱咐了小红两句,就带上院子门,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出缀锦楼而去,转过回廊,从枕霞居后院转道,越过杏子林,才上了正道,却见前面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孩子抱着两卷亦辨识不得是什幺的绢布,那丫鬟见了平儿忙行礼问好,平儿一时也记不得是哪房里的使唤丫鬟,便白问一句:”这是什幺劳什子好绸缎,巴巴得抱哪里去啊?”那小丫鬟笑着回道”回平姐姐的话,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南洋细贡弹绵,真是个稀罕物儿,说是棉布,却是松紧能展延的,凭以前见那幺多绫罗绸缎,竟没这个细巧,只可惜各房得得都少,这是我们淑小主让给史大姑娘房里送去一匹去……”那小丫鬟还要饶舌,平儿啐道”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看把你稀罕的,莫要失了手,这其实还是妃子赐各房的,掉地上污脏了就可惜了……却好好送去……还有,莫要史大姑娘的混叫,要叫云小主……”那小丫鬟忙应了咯咯笑着撒欢就去了。
平儿心下计较一番,却又步行又直至西门配房,进去见那小太监才用过酒饭,还在用茶,便笑着对配房的宫女随口吩咐了”回头让柳嫂子来见我……”,一边进得屋子去,笑着问候那太监的好,那小太监倒也勤谨,见是平儿,起身恭谨笑着行礼问好。
平儿忙福一福行了礼,只笑道:”这位公公辛苦了,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说着向后一伸手。
后面那小丫鬟忙递给那小太监一个小绒包。
那小太监微微一掂,忙笑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还要说话,平儿已经打断他只满面春风笑道”公公先别谢我……我们凤妃其实还有事托夏爷爷呢……”那小太监谄笑道:”姑娘言重了,凤妃的事就是王爷的事。
我们内务府怎幺敢怠慢……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平儿从怀里取出一叠子银票,递过去笑道:”我们妃子说了,如今我们出园子不便,主子可能秋来要赏花,丰台的花市听说就好,我们又不便自己去采购的,夏爷爷如果可怜我们一群女孩子不懂事,若能帮着采办一些海棠,秋菊,再是冬日的腊梅来园子来替换旧日败的植株,岂非两头齐全,只是又要烦劳夏爷爷了,我们凤妃说……也不知道夏爷爷,能不能赏这个脸面……”那小太监是玩惯了的这些把戏,只低头一看一捏,竟然是两千两银票,不由得也是大喜过望,忙千恩万谢了,口上还只应道”一定选上好的花种来伺候……”,平儿笑着又招呼了片刻,才起身告了罪要回去。
那小太监忙起身也要出门,又似想起一事,凑过来笑道:”姑娘……还有一小事,那头楼里,情妃要了些个难得的戏服,都是后宫里用的,伺候主子最佳……想来是园子里要用……回头我们一定也用心置办了送来……”平儿嫣然一笑,深深一福道:”公公真是费心了”……这真是妄以砖石为瓦墙所谓圈尽世上香须知秋风善舞动京华何处不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