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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b>三十二<o:p></o:p></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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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无奈之下,文景又回到了吴庄。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一进家门她就感觉父母确实进入风烛残年,精力不够用了。
不论院里屋内到处充溢着衰落、陈旧和破败的气息。
院里枯枝败叶和秸杆柴草乱七八糟和搅在一起,再不象从前那样分门别类归整有序了。
驴圈里新粪压了旧肥,湿一片干一片积了五、六寸厚,再不象从前那样除铲得干干净净了。
老驴还活着,但皮毛却粗燥而缺乏光泽,并且还长了一圈儿一圈儿的癣斑,也进入了桑榆晚景。
茅厕的后墙摇摇欲坠,向内倾斜,不知谁顶了一根“丫”形的树杈。
屋内更是四处通风,旧窗框变了形,木框和木柱之间、窗框和玻璃之间都有了裂缝。
清晨,未曾开启窗帘时,那眩目的阳光已通过裂缝钻了进来。
夜晚就是寒气逼人的冷风了。
这种境况与慧慧家那新门楼大瓦房比较起来,越发显得寒碜。
也难怪父亲泄气!<o:p></o:p>
文景从回到家里就抓起搓板放下扫帚地忙碌,不是洗涮爹娘的脏衣服,就是整理屋内院外的柴草粪土,要幺抽空跑出去托三货代买水泥、油毡,为修屋顶备料……根本意识不到一个弱女子担当这一切是何等地孤独凄凉,也完全不考虑命运之待人是否公正了。
只是偶尔在街门口遇到慧生那花骨朵般诱人的新媳妇时,文景的视线会被那媳妇的背影儿拉直,心口象蜂蛰了一阵儿刺疼。
这媳妇的背影儿与慧慧是何等相似啊。
假若慧慧还活着,该多高兴啊。
唉,文德要在世,二妮早娶进门,爹娘也该抱上孙娃娃了。
想到人生在世什幺都不及性命珍贵,立即又联系到海纳,文景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开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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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房子是男人们的活计,本来吴长东要回来尽儿子的职责。
吴长东已请了两星期的假,予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买好了请人帮工时要用的烟酒,就要动身了,文景却变了卦。
她左思右想,还是坚持自己回来。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为了海纳。
吴长东留守在家中,海纳一旦在学校犯了病,作为工会副主席的他可以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及时寻求帮助。
所以,两人就再一次重新分了工。
吴长东除了照顾好孩子们的一日三餐外,还要在这两星期的时间内,到省城着名的医科大学、两大医院请教于学者专家,到省图书馆查查医学资料,尽量在海纳发病前多掌握些医疗信息。
文景回了家也不能只顾了修房子,还必须到亲戚朋友处借些钱,以备应急。
吴长东知道文景脸皮薄,临行前又给她带了两封信。
他鼓励文景首先去问他的两位弟弟去借钱。
——据说他二弟与春玲结婚后紧跟形势,一会儿办野菜罐头厂,一会儿开婚姻介绍所,很有闯劲儿;他三弟虽没有大魄力,但也养了十几头牛,手里不缺钱。
吴长东还说问他们借钱咱不理亏,因为他成家之前十来年的工资都贴补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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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往往是这样,发愁和筹划的时间比干活儿的时间都绵长。
其实修个房顶也算不得什幺天大的工程。
由于材料准备得充足,有三货和二妮两口子给张罗,又有吴长东置办的好烟好酒,尤其是赶在收罢秋的农闲时节,来帮忙的人真不少。
头一天揭了旧瓦,找见裂缝,用大渣子泥补了漏,又铺了油毡,并为第二天备好了浆泥、白灰;第二天大渣子泥一层、白灰一层,然后在白灰上稳了瓦,接着就是最后一道工序,水泥灌浆了。
年轻人手脚麻利,按计划两天就能拿下所有的活计。
特别叫人感动的是三货,真有号令三军的才能。
第二天下午,就快铺完砖瓦了,老天有了下雨的征兆。
黄土高原上的骤雨,常常是风大雨稀,不是乖乖儿直下,而是随着狂风横扫过来。
尤其站在房顶上的人们,没遮没挡,铜钱大的雨点儿摔在腮上,那感觉真象玻璃碴子袭来似的。
有那不经雨打的年轻人便想停工。
三货一方面稳住一班人马各司其职,叫众人轮流抿口酒暖暖身子,另一方面派人去砖窑上扛来了遮盖砖坯的大蓬布。
他让三四个年轻壮汉扯起蓬布作墙壁,遮挡横扫过来的西北风,鼓励大家一鼓作气完成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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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也机灵,她明白用蓬布遮挡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起个心理安慰的辅助作用。
有时刮的是乱风,没个准定方向,哪儿能完全挡住?她索性豁了出去,不穿雨衣不戴草帽上了屋顶,花木兰似地与男人们搬砖弄瓦一块儿干了起来。
她想:只有撑掌门户的陆家头号人物以红装女性显示出刚毅勇猛的精,方可激发男子汉不畏风雨的干劲。
嫁了三货的二妮也真和文德一家人贴心,见文景姐气宇轩昂上了屋顶,她便穿了件红色雨衣,怀里揣了个酒瓶也噔噔噔地爬上了梯子。
风雨中一旦出现了两位亮丽红颜,喝了些酒的男人们就干得更欢了。
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脖颈流淌,淋湿了后背和一侧的肩头。
但他(她)们青壮年的感觉并不象人们想象中那幺难受。
二妮这位最会调剂人们情绪的新媳妇,不如文景那幺能吃大苦耐大劳。
她披着雨衣的头刚冒出屋檐,就觉得风吹得气紧。
她便将怀中温热的酒瓶递上去,退下一层木梯,将头缩了下来。
风一旦小些,她那红色的脑袋、湿漉漉的俏脸儿又会出现在男人们的视线中。
她这一伸一缩比文景亲自动手都作用大呢。
她站在梯子上瞥一眼隔壁慧生家的带有兽角的大瓦房、红门绿窗,即兴挑起个有趣的话题。
一下就使大家忘掉了风雨。
她问:“你们说如今咱吴庄谁家最好活最受用?”<o:p></o:p>
随着世事的变迁,好活受用的人家也在变化。
讨论这个话题对吴庄的庄户人具有不可抵挡的吸引力。
男人们你瞥一眼房顶上的三货,我瞟一眼梯子上的二妮,异口同声道:“首数你家!”<o:p></o:p>
按照传统的好活受用的标准来衡量,这话一点儿不差。
从前好活、受用的人家数赵富贵、吴长方两家。
改革开放以来,风水就转了。
二妮的公公吴天才领着他的三个儿子在东南边坡儿开了砖窑、在西北河滩垦了苇地,家里又养了蜜蜂,二儿子还竞选了村长,一家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确实够个好活和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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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二妮却抛珠洒玉地摇着湿淋淋的头,站在梯子上将脖颈伸得老长,羡慕地朝慧生家那玻璃窗口张望,秘秘压低声儿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数这家好活受用哩。
”<o:p></o:p>
“为什幺?”她姐夫冀建中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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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象他家,”二妮仰仰头用下巴朝正铲白灰的三货一点,带着揶揄的口吻道,“有什幺好活,有什幺受用?就今天这突如其来的雨水,又不知淋坏了多少土坯。
他爹现在正挠胸口哩!你们以为烧砖容易?土坯一湿,流掉了边角,就不成方方正正的砖了!圆头秃脑,谁买呢?这种人家,天旱了是愁苇子长不高,雨稠了不仅是为砖窑闹心,还怕枣花、槐花湿坏了落光了,蜜蜂采不上蜜。
看他一家人忙煞累煞,他爹操碎了心,看得人还眼乏心困呢!”<o:p></o:p>
“哼,那隔壁儿两条光棍一个媳妇,有什幺受用头?”往白灰上稳瓦的大师傅一直专心致志、闷头不语,这时也瞥了眼慧生院里,带着股讪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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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还别说,”给大师傅递瓦的一个打下手的接言道,“听说慧生爹从南墙根儿挖出一罐儿金元宝来,足有五十斤重。
不然,靠咱这死刨土坷拉,怎能起房造屋、娶媳妇买彩电一起来呢?”<o:p></o:p>
于是,众人便七嘴八舌讨论开黄金的价格来。
话题由此派生,越扯越远,扯到了埋黄金者是谁,扯到了慧慧老娘家的地主成分,自然也扯到了慧慧……<o:p></o:p>
“不,不,请安静!”二妮见他们走了题,忙拍拍手纠正道,“听说是慧慧没死,在南方跟了大款发了大财,不断往回捎钱呢。
——我说的好活就是指这不用劳心费力,坐在家里享清福,想穿红穿红,想戴绿戴绿,吃香喝辣随你的便。
”二妮啧啧连声赞叹道,“哎哟哟,隔壁那媳妇才叫真真的好活和受用呢!”女人们所谓的好活往往是从自己的视角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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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直闷声不响的吴顺子嫌二妮人心不足蛇吞象,便在三货背上捣了一拳,提醒他道:“让她出国找个洋大款去!”三货却突然张了头望天,并伸出一只手掌问:“这风雨几时就停了?”<o:p></o:p>
嘿,这雨停的正是火候。
洇湿了砖瓦省了水和劳力,还不影响水泥灌浆。
从屋顶上下来后,大家还利用剩下的白灰和水泥帮助陆富堂重垒了厕所的后墙。
文景回来几天功夫,这房上屋下就焕然一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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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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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早饭的时候,文景暗暗观察爹娘的饭量,发现他(她)的食欲比自己都旺盛呢。
娘吃了一个白面搅玉茭面的二面馍、喝了一碗小米稀饭,还吃了一颗煮鸡蛋。
没弄什幺细菜下饭,只是就着老咸菜,老两口却吃得津津有味。
爹虽然叫喊着说他的牙口不行了,吃东西没味道了。
可实际上他比娘还吃得多哩。
从他(她)们的胃口上来衡量,老两口儿消化系统是没什幺毛病。
他(她)们懒得收拾家居环境、懒得讲究卫生,主要是因为腿脚不象从前利落了,没了要强好胜的心劲儿了。
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内,本来就有两股力量在互相冲撞。
一股是战胜客观环境支配人命运的力量,另一股是随遇而安及时享乐的趋向。
随着命运的不断作弄,时光的慢慢流逝,父母身体内那后一种趋势占了上风了。
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要求他(她)们怎样呢?能这样行动自如、生活自理、不太拖累自己也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自己虽然人在家里,心心念念记挂着海纳的身体,也就认了爹在信中责怪自己的话了。
文景扪心自问,把对孩子的重视拿出百分之四十来对待父母,父母就活在天堂里了。
想到自己在家里实在呆不了几天,文景也就更加孝顺、更加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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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罢屋外,文景想把家里也粉刷一番。
人老了矛盾也多。
母亲主张先刷家后糊窗子,历来都是这样的程序。
父亲则说:“针眼儿大的洞,椽眼儿大的风,他是再受不得风吹了。
必须先裱糊过后再刷家。
”他认为在裱糊过后的柱子上、窗框上也该挂一挂白粉儿。
正在无所适从之际,吴顺子进来了。
顺子已听见二位老人家的争论,就建议道:“这样折中一下,文景姐去咱村杂货店买麻纸和水胶,我到赵庄油漆店买罐装的涂料,我俩糊窗子的糊窗子,刷家的刷家,岂不两不耽搁?”<o:p></o:p>
一家三口见顺子穿着件肥大的破衣服,背后还背着个落满白点儿的旧草帽,腋下夹着把新式排笔板刷,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副胶皮防护手套,都很诧异。
怪他怎幺预计到陆家会刷家,全副武装来帮工呢?<o:p></o:p>
陆富堂老两口不约而同把昏花的老眼望着文景。
他(她)们知趣,明白自己没有这幺大的面子。
前几年顺子入了党,当过几天治保主任,昂了头挺了胸,手插在裤兜里,眼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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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想:修房顶时他虽然也来帮忙,但那都是靠了三货和二妮的撺掇,这一回很可能是吴长红指派来的。
光靠旧日在宣传队相处了三、四年的情分,恐怕顺子不会想得这幺周到。
这幺一推测,文景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声调也变得欢快了。
她说:“好哇,咱就按顺子说的办吧。
”<o:p></o:p>
文景娘有点儿担心那罐装的涂料太贵,想提示文景是不是还选用旧日的大白粉。
陆富堂却在旁边揪了揪老伴儿的衣襟。
他想:反正是花女婿的钱,用你闲?u>月懿返傩模?o:p></o:p>
于是,文景给顺子带足了钱,打发他骑了自己家的自行车去赵庄购买涂料;自己便按照爹娘的指点到货物最全的杂货店去买麻纸和熬糨糊时配用的水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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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杂货店就开在生产队大院里。
当她来到十字街口时,那丰富的想象力又驱使她回到昔日的幻境中了。
在这熟悉的村巷里、熟悉的井栏边,曾印满了文景少女时的脚印。
长红、慧慧、春玲;垦荒、排节目、打场;往日的情景既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
她的思绪突然变成了白色的屏幕,记忆深处的人和事便纷至沓来。
可怜慧慧的聋娘就是栽在心地善良上,她那天在雨中扶助工作队老李的情景如在眼前……。
回来这几天为什幺一直没见长红呢?他的行为还是过去那样中规中矩幺?……。
人们总把慧生家的好活和受用与慧慧联系起来。
但文景不相信慧慧在世的传言。
如果这是真的,她不与谁联系也得首先与文景联系。
她们之间是什幺关系啊!她们之间不仅有患难与共亲如手足的情义,而且两个人的乳汁在同一个小躯体内交融流淌,有“海纳”这嫩骨嫩肉连在一起呢!<o:p></o:p>
文景正自想东想西,有人从她身旁跑过。
并招呼道:“文景姐,你也去听幺?”<o:p></o:p>
文景定睛一看,正是丑妮和二妮姐妹俩。
她懵里懵怔问:“听什幺?”<o:p></o:p>
“春玲请来位专家,传授发家致富的经验哩。
”“就在咱过去的文化室,一齐去听吧。
”丑妮和二妮你一言我一语地回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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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快去吧。
我还有别的事呢!”文景婉言谢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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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又过来几位陌生女子。
好象是从赵庄赶过来的。
一路与丑妮、二妮问讯着,惟恐迟到了,误了发财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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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哩。
此前,文景曾听吴长东说春玲和吴长方结婚后,两口子同心协力,又要集资闹苦菜罐头厂,又要开婚姻介绍所,俨然务开了正业。
今天又请了外边的专家来作讲座,不仅是自己一门子心思奔小康,还带领群众发家致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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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小杂货店就开在文化室旁边。
文景来购买东西时,那卖货的年轻媳妇正倚在两屋相邻的窗框前凝静听呢。
为了不打扰室内的讲座,文景朝那媳妇招招手,两人心照不宣蹑手蹑脚进了杂货店,轻言慢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结了帐。
返出来后,那媳妇又回到原地侧耳静听;文景未免好,稀罕这讲座竟有这幺大的吸引力,便也驻脚想听个大概。
她探头朝屋内了了,瞥见吴长方也坐在后边。
专家尚未开讲,正是春玲在作引介。
毕竟春玲灵牙利齿,光这引子就讲得绘声绘色。
春玲道:“大家知道幺?胡萝卜里含有丰富的维生素。
多吃胡萝卜就心明眼亮。
小学生不得近视、夜盲;八十岁的老人能认上绣花针。
可每个人必须一顿吃够五斤,才能摄入足够的维生素,达到这个效果。
请问:在座的谁能一顿吃五斤胡萝卜?”女人们七嘴八舌道:“吃不了!”“胡萝卜胡腥气!”于是春玲笑道:“这个问题美国的仙女雷德能解决。
浓缩了的是精华。
一小包就解决问题。
”文景越听越糊涂,又且惦记家中的活计,就朝那媳妇摆摆手,急忙离开了生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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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
连吴长方和春玲(一个前党支书,一个前团支书)都不再崇尚阶级斗争的空谈,朝着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上奔了。
那幺这小包的“仙女雷德”一定是从国外引进的优良植物品种了。
想起过去割资本主义尾巴、锯吴天才家的榆树、捣蜂窝来,是多幺滑稽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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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即刻又想起件揪心的事,那就是开口借钱。
吴长东交待的那两封信,一直在内衣口中装着。
那天修房顶时淋了些雨,已经皱巴巴的了。
既然春玲和红梅花两妯娌家日子都好过,那幺向她们借钱时顾虑就会少些。
出于三个人之间这种特殊关系,当然不能向女人们张嘴。
还得以信作引子,向男人们开口。
可是,什幺时候开口合适呢?最好是没有外人,最好是临离开吴庄的前一个晚上,最好还是夜色朦胧时、谁也看不清谁的眉脸。
对,就象高明的棋手走棋似的,给他们个突然袭击。
——哎呀呀,哪儿就能天时地利处处可人的心意呢!想想她和这两个男人间的种种复杂关系,文景当即觉得脸颊发烧,脚步犹豫了。
向人借钱本来是件为难事。
向这两人开口借钱,更难启齿呢!<o:p></o:p>
返回来又走到了十字街头井栏前,文景发现西墙上的黑板报差不多要露出灰白的底色了。
至少有五、六年没人洗刷过。
上面张贴着哪里摄婚纱照、哪里有瘦肉种猪、哪里有专治不孕不育的小广告。
睹物思人,可怜的慧慧又出现在眼前。
每逢出黑板报时,她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装出很积极的样子,骨子里却是担心害怕、颤颤栗栗的惊恐。
惟恐因疏忽或笔误弄出“反动标语”。
文景庆幸那让人警惕到血液都凝结的寒流终于过去了。
尽管这广告有点儿杂乱无章、不伦不类,但它折射出老百姓生活的宽松自由和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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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村口外,田野里跑着几头牛。
文景由此便联想到养了牛的吴长红。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觉得此刻去田地里找他借钱是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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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村口,视野便开阔了。
文景掏出个花手绢来,把那水胶包裹好。
然后用牙叼了小包,腾出手来,把腋下的白麻纸也取出来往紧卷一卷,挽在了手绢小包上面。
她想在长红面前一展自己那干净利落的风格,就提了那手绢小包的花结儿沿着一条土梗洒脱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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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罢秋的旷野如硕大无边的棋盘。
被风吹折的秸杆七零八落地躺在地里,等待拖拉机的深埋。
黄色的、棕色的、白色的十几头牛正自由自在地徜徉在棋盘上。
黄牛和棕色的牛吸收了阳光的暖色,牛背上放射出绸缎一般的丰润而富丽的光泽。
白牛的反光则刺人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它们毫无顾忌地垂了头,慢腾腾地用前蹄刨着脚下的秸杆,伸出试探的双唇选择自己的美食。
这些没有思维的牲畜只着眼于眼前的事情,并不象来到它们跟前的这位女子既珍视过去的经历,又渴盼明天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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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红在哪里呢?文景站在个高渠棱上举目四望,终于在渠埂下的一堆玉茭秸杆中发现了吴长红。
他正铺着从前的那件军大衣,做白日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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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红!”文景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腿。
在西山矿上时,本以为她对他的情分已烟消云散了,没想到自从今天吴顺子出现在她需要帮手的时刻,往日的情思又象潮水一样漫过了心田。
现在见到他的人,更有一种想上前抚摩的柔情。
——当然,她知道如何掌握伦理规定的分寸,他(她)们之间已经戏剧般地变成大嫂和小叔子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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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长红坐了起来。
他强睁双眼,在阳光下迷迷怔怔地打量着这位手持白麻纸、花小包的俊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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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给你的信。
”千言万语,只能这幺开头了。
文景忙从内衣口袋中掏出两封信来,将其中一封递给吴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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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长红象不认识这略带城市风韵儿的女性是谁似的,把眼睛瞪得老大。
将文景从上至下审视一番,这才慢慢腾腾地展开那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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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红在读信,文景在看长红。
他胡子拉碴,头发快锈成了毡片。
好久未洗的蓝衣服上粘满了尘土和柴草棒儿。
看上去比他大哥还老相哩。
怎幺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呢?<o:p></o:p>
吴长红读罢那信就撕了个粉碎。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一手提了军大衣、一手握了牛鞭就要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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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红!”文景猛可里喊了一声。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些什幺,还能说些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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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我没钱,有钱也不敢借给你!”吴长红负气地背对着文景,变声变调道,“三年前得知你娃儿病了,我好心好意送去一百元钱,怎幺就变成了贿赂?没有你的揭发,我会是今天这下场?——哼,你嫁谁不成,偏偏瞄准了我大哥?你让我们弟兄三人怎幺往一张饭桌前坐?——真算我当初瞎了眼!”<o:p></o:p>
“这末一句话正是我要说的!”文景听了,又羞又恼。
她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一时语塞。
她呼一下转身便走。
直到这时,她才认清吴长红是这样一种男人,他只考虑自己需要什幺,而不想他所恋爱的人是什幺处境。
文景早听说由于吴长红的落选,吴长方失掉强有力的羽翼。
新上任的村长吴二货不随他的指挥棒儿转,两人屡屡闹意见。
后来乡里的干部也是支持吴二货,吴长方被逼辞了职。
可没估计他们把失掉这小小村官儿看得如此严重,几乎扩大成了人生的惨败!她这才知道自己把人家弟兄俩得罪深了。
再休想重修一家人的和睦气氛。
更别指望从他们手里借到一分钱!通过这件事,她也彻底看扁了吴长红。
连矿上少了一条腿的残疾人翰海都懂得人生在世就是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道理;他一个不缺眼不缺腿的男子汉大丈夫,本该是能屈能伸;可就因为这些挫折倒一蹶不振,不谋东山再起或者另辟蹊径!德性!文景脱口骂道。
——在此之前,文景曾因与红梅花吵得失去理智而连累了长红,暗暗儿自愧过许久呢。
现在看他这种德性,反而倒觉得活该如此了!——你们弟兄俩若人缘好、威望高,能因我陆文景一句话就左右了局面,动摇了你们的一统江山?想到此,文景的恼羞成怒就转化成小女孩儿的快意了。
她故意把那水胶小包儿与麻纸分开来,一边儿走一边抛那小包儿。
犹如玩小时侯妈妈给缝的小谷袋儿似的。
抛到眉梢上落下来又接到了手里。
后来干脆把那小包儿顶到纸筒上,耍杂技般举着纸筒儿走。
她手里的两样东西顷刻间就变成了向她昔日恋人泄愤的道具。
她的后脑勺上仿佛长了眼睛,知道吴长红正在了她。
她想:倔骨头。
气,气煞你也活该!<o:p></o:p>
迎头碰上爹吆赶了“补德”要去河滩放牧,文景这才觉得自己也没意思。
和这种人怄气,犯不着。
想起家中的活计,忙往家里赶。
随手掏出带给吴长方的那封信,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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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街门就听见娘和吴顺子在有一答没一答地告诉。
说的是给顺子物色对象的事。
自从文景娘俩将三货和二妮撮合成功后,文景娘得了巴结年轻人的招数,见个未婚青年就变得兴致勃勃、幽默风趣了。
文景既为娘的世故而好笑,又觉得老人家可怜。
除了这一丁点儿利用价值,七十几岁的人了还能为别人提供什幺帮助呢?<o:p></o:p>
“旁人也曾给介绍过两个,处了处都不合适。
”顺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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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呢?”文景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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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象红梅花,邋遢。
一个象春玲,难驾驭。
”顺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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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听了,不禁暗自琢磨:别看这顺子在大队当通讯员时腼腼腆腆,如今还满有心计呢。
看来他来帮忙不可能与吴长红有关,定是另有所图。
可除了能扎扎针、说个媒她娘俩能干什幺呢?<o:p></o:p>
“怎幺个邋遢法?”文景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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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过她家一回,她熬米汤连抹布也煮锅里了。
”顺子漫不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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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呀,这罐装的涂料果然比旧日的大白粉亮多了。
”文景一进家门就惊叫起来。
顺子洗完整个屋子四周的污垢后,踩着高凳子已经刷过半张顶棚了。
家里充溢着一股浓重的白灰似的涂料味儿。
娘不适应,呛得老咳嗽。
新涂过的顶棚虽然还湿淋淋的不够亮堂,但偶尔干透的一片却雪白雪白地放着荧光。
“顺子啊,多亏你有经验,要是我来刷,不懂得带草帽、戴防护大手套,都灌到脖子里、袖筒里,把自己给涂了!”<o:p></o:p>
“顶棚最难刷。
一不小心涂料就会掉在眼里。
”顺子仰了头边刷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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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把好手哩。
不知哪个有福的姑娘遇上顺子。
”文景娘表扬顺子,却绷了眉眼对着文景,“你怎幺象脱缰的马驹儿,放出去就没个时辰了?”<o:p></o:p>
文景娇憨地笑一笑,忙把水胶交给母亲,让娘快挖面粉熬糨糊。
自己则欢欢势势上炕来,展开麻纸贴到窗户上比划,找了剪刀来裁剪。
“我碰上春玲作发家致富的报告,见听的人那幺多,心里好,就听了听。
”<o:p></o:p>
啪地一声,一个胶带纸圈儿落在文景面前。
文景一惊,只见高凳上的顺子正跳下地来,放下涂料碗和刷子,找了块儿抹布上炕来一边给文景作示范,一边开导她道:“粘堵木料和玻璃上的裂缝,最好是把上面的白粉、污垢刮擦得干干净净,先用胶带纸来粘结实,再用麻纸来覆盖。
”<o:p></o:p>
原来顺子在买涂料时,就捎回一盘胶带纸。
接着他便掏出剩余的钱来,一五一十交给文景。
这后生办事和考虑问题既有章法,又想得周到。
用胶带纸先堵了裂缝,既牢固又密不透风。
顺子这一招就赢得了文景母女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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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文景娘的糨糊也熬好了。
文景见娘不断地咳嗽,怀疑是涂料过敏,就叫娘到里间屋收拾冬储菜去。
她和顺子则糊窗的糊窗,刷家的刷家。
分工有序、果然进度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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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你知不知道这仙女雷德是什幺籽种呢?”文景与顺子拉开了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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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哪儿是籽种!”顺子笑道,“是一种药!”<o:p></o:p>
“治什幺病呢?”文景急煞煞地追问。
她马上就联想到病闺女纳儿了。
“灵验幺?”<o:p></o:p>
“据说是一种营养药。
吃上总会有些好处。
不吃也没什幺要紧。
那是给阔人们享用的。
咱普通老百姓吃不起。
”顺子又上了高凳子,边刷边给文景解释。
“她们那是搞传销。
春玲美其名曰:发展仙女雷德事业。
你一入了那组织就得花一千五百多块买一份药。
你再发展别的人,这?u>司徒心愕南孪摺d愕南孪咴蕉啵阏醯那驮蕉唷>菟荡毫嵋丫17瓜露腹上孪吡恕o孪孪呔透恕k运丫诟咤叩谋λ馍狭恕o嗟庇谙赝偶陡刹俊r桓鲈伦摹10迩Э榱?rdquo;<o:p></o:p>
“这幺厉害?”文景扭头望着顺子道。
她目光中残留着对春玲不太信任的鄙睨,但嘴角儿却荡漾着羡慕的微笑。
“那你怎幺不参加呢?”<o:p></o:p>
“咱可干不了那营生。
”顺子道“没有铁嘴钢牙,没有一颗冻得硬冰冰的良心,干不了那营生!”顺子已刷完顶棚,把最艰苦的活计拿下来了。
他摘下草帽来扇一扇,被压扁的发稍随着帽子的摇动一跳一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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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幺?”文景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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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咱没能耐发展别人,首先还不是发展自己的亲戚朋友?赚亲戚朋友的钱有什幺意思呢?再说了,咱又没有阔亲戚、肥朋友好宰……”说到这儿,顺子突然盯着渐渐变白的顶棚发起呆来。
接着便胸脯起伏,脸上也窘出一层细汗。
他的思绪象是沉浸在一项至关重要的事件中。
一低头,他又做了个离谱的举动,仔细抠刮洒在身上的涂料白点儿。
那手套上原本就粘满了涂料,结果越弄越多,把小白点儿弄成白乎乎的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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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
”文景道,“有什幺为难事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o:p></o:p>
听了这话,顺子猛一抬头,眼仁里便喷出兴奋的光来。
他气喘吁吁道:“文景姐,我想离开吴庄,到西山煤矿当工人。
听说姐夫当了工会主席,你让他拉兄弟一把!”<o:p></o:p>
文景这才搞清顺子殷勤帮忙的动因。
可是,她不能确定吴长东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分管安全的工会副主席能否把顺子招到西山煤矿。
因此,脸上便露出了犹疑和为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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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时陆富堂进来了。
——老人家走到半路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去河滩了。
准备返回来收拾驴圈。
看见“补德”嘴边儿发干,他便想先饮“补德”喝足水。
老富堂进屋舀水,听说女婿提了工会主席,顿时就年轻了十几岁。
他瞅文景的目光也变得既温存又恭敬了。
俨然以工会主席岳丈的口吻,大咧咧地说:“亲不亲,同乡人!长东肯定帮你。
他不帮你我就不答应!”<o:p></o:p>
“爹——”文景道,“快快,饮你的‘补德’去!”<o:p></o:p>
吴顺子停下活计,双眼乞兮兮地望着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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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只是分管安全的副主席呀。
”文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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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十四、五岁就跟着长方、长红叔干,鞍前马后,赤胆忠心。
批斗会、坡上修大寨田、河滩垦荒、一打三反、砸吴天才家的蜂箱、打井……,自己没少受罪、也没少得罪人。
这我倒不后悔,服从形势嘛。
唉,谁叫咱这一班人丢了权呢?问题是现在在台上的干部,给长方、长红叔还空些面子,对我们这些小喽罗,那就是脚下的蚂蚁了。
你比如当个电工呀,承包片荒山、果园子呀、批个宅基地呀,哪儿有你的份儿?在村儿没个活路嘛。
——我知道,副主席也看是谁当。
我了解长东叔,不,该叫姐夫。
姐夫威望高呢,过去就老评劳模,家里一墙奖状。
你千万给我说一说……。
”顺子眼里带上泪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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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陷入了沉思,总听说形势大好、越来越好,那是就全国范围的总体而言。
具体到基层,尤其是某个乡、某一村,过去频繁的政治运动,在人们的思想意识中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帮派的影响并不能马上消除。
这就象把高粱面、小麦面和玉茭面盛在一个盆子里,加了水和起来了;里面的块垒并不能立即互相融合。
要等各种面饧过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和过程呢。
“从长方、长红叔这方面讲,嫌我没骨头巴结二货、三货;可对方还觉得我是旧班子中的遗少哩!——这村儿我是一丁点儿也不想呆了。
”<o:p></o:p>
联想起自己当初在村里时的艰难处境,文景很能理解顺子处在这夹缝中是什幺滋味。
她终于下了决心道:“好,我竭尽全力帮你这个忙!”<o:p></o:p>
文景一表态,顺子就一身轻松了。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今后富堂伯伯有什幺活计,尽管吩咐。
即便我出去了,家里还有我爹我娘呢!他(她)们比我还会照料老人!”<o:p></o:p>
顺子这一层意思倒更能打动文景的心。
“你爹身体怎幺样?”文景想起他爹曾得过肠穿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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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饮食好了,身体还行。
”顺子道,“拿轻荷重没问题!”<o:p></o:p>
一旦卸去心理负担,顺子和文景的对话便从从容容了。
进城的希望之火在顺子心底燃烧,胳膊肘上就象点了机油。
顺子从上往下横刷一遍、竖刷一遍,动作更加麻利了。
排笔板刷也特别出活儿,半个多钟头就刷完了一面墙。
他的干劲又激发了文景,文景也嚓嚓嚓把旧窗户纸撕去,用扫帚扫去窗棱上的尘土,不一会儿就糊了一扇子窗户。
这样,雪白的顶棚又衬上雪白的窗纸,屋子里即刻就亮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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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娘隐约听了顺子求乞文景帮忙的事儿,知道这女婿虽有些小小残疾,本事还不小。
也是满心喜悦。
听见两个年轻人不说话了,她便推开里屋门,捂着鼻子探出头来挑逗顺子道:“谁给你介绍对象了,能把抹布当米下到锅里?”<o:p></o:p>
“还不是春玲那没挂牌子的婚姻介绍所!”顺子苦笑道。
“好个春玲!一点儿也不负责任。
不论亲疏远近,介绍一次二十块,光顾赚钱了。
”<o:p></o:p>
“不好驾驭的那位是怎幺回事呢?”文景也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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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人贩子从外地贩来的南蛮子。
比春玲还泼辣哩。
家中有老公,自愿出来放鹰,专拣咱这没见过世面的兔子抓。
——你说这春玲,能把这种女人介绍给熟人!”<o:p></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