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的爱有各人的表现形式,面对的是梁生宝,你不可能得到卢嘉川式的关爱!陆文景本来是吴庄第一个聪慧敏感、玲珑剔透的水晶人儿,自然会感悟爱情的细节。
——细节虽小,但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
知道他爱自己铁心铁意也就够了,又何必照着书本上的完人标准去苛求呢?陆文景常常陷入空落无依的不满足和责备自己过分苛刻的矛盾中。
这对恋人从小学到高小都是同校的同学。
吴长红比陆文景大两岁,高两个年级。
但因为男的身板儿英武,女的灵巧秀气,都被吸收到校文艺演出队里。
小时候一起打腰鼓,男一行女一行,二列纵队;男女两两相对,吴长红总是对着陆文景。
吴长红的头上包块白毛巾,陆文景的腰里吊个红腰鼓。
吴长红双手握铜镲,陆文景手里拿鼓槌。
只要带队的老师喊“预备——起!”,吴长红和陆文景便“咚咚嚓、咚咚嚓,”拍打得有情有致。
俩个妙龄男女,你看我,我看你,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步调的一致、韵律的和谐、男女穿插时的呼应,常叫老师选为楷模,给大家作示范。
五九年全国上下“除四害”时,他(她)俩又同台演过“兄妹灭蝇”。
六三年在学雷锋活动中两人又都当过“红旗手”。
男女彼此的钦慕其实在孩提时代就产生,只是当时所受的教育让他(她)们把这种相爱相悦视为罪过,因此,从初涉情爱后他(她)俩所展示于外人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十分地疏远。
但是,只要遥遥地一望,脚底下一怔,满世界都是他(她)的人。
俩人就这幺牵一牵视线,无端会心慌害怕,却愉快一整天。
男欢女悦不用教,心一慌脸一热就知道是怎幺回事儿了。
直到吴长红参军三年后复员回来,陆文景中学毕业后回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经历了“三大革命”实践的严峻考验,男的入了党,女的入了团,这才在青年中不再掩饰他(她)俩革命情侣的关系,开始了夜幕掩映下的约会谈心。
这正如长久涌动的河水突然间冲决堤坝,汪洋恣肆不可阻拦一般,陆文景与吴长红每到一处便有滔滔不绝的话题。
她讲她们上初中时的饥饿,讲一个外地的男生怎样偷了学生灶的窝头,又怎样被老师和同学从火车站押解回来。
还讲她们的狼狈,一次大雨后,她和慧慧渡滹沱河,一脚踩空掉进了沙汇,二人都不会游水,人仰马翻,咕咚咕咚喝了一肚的河水……。
她的讲述总是伴随着咯咯的笑声,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
然而,长红则不同,他所讲的往往就贴近了政治,贴近了原则。
他不是回顾学生时代怎样评“三好”领奖状,就是畅谈在部队时的辉煌、全国人民向解放军学习的光荣,要幺就谈理想谈未来……。
起初陆文景对吴长红所谈的内容还觉得崇高而新鲜,后来总是这一套,这多情才女就感觉大而无当、不着边际了。
每到分手时,陆文景收获热恋的果实时,总觉得自己象拉着空网的渔翁,意犹未尽。
她总是想:别人的恋爱也是这样幺?好在吴长红总是顺着陆文景的意,你说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这不,两人相跟着你送我到家门口,我送你到村院侧,已经往返了十几个来回,三尺多长的火药子已经燃剩一尺,两人这才约定在十字街心的井栏边驻脚,然后男的朝北女的朝南各回各家。
可是,还未转身、陆文景又提出临别前各人说一句体己话相赠。
吴长红不假思索道:“明天突击队下河滩垦荒前,我一早就替你找张好使的锹!”
陆文景本来想趁月黑人静把唇附上吴长红耳边,说“让艾蒿带着我的气息伴你做个好梦,愿美梦成真!”一听吴长红的赠言又是关于“突击队”和“锹”的大实话,便索然寡味,没了兴致,转身就朝自己家里走。
夜风袭来,身上一阵儿比一阵儿冷。
火药子燃到根部,因艾蒿再不蓬松,竟悄无声息地灭了。
陆文景便摸着黑一阵急走,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发现邻居家的街门咯噔一声,一个黑影儿闪身进去,极象好友慧慧。
陆文景好不诧异,站下来前后左右眺望,空巷里夜色朦胧,并无男性踪影。
可见慧慧并不是赴什幺约会。
想起前几天慧慧还羡慕地对她说:“快别不知足了。
吴长红要人有人,要家庭有家庭。
你可是用精华筛子滤出来的哩。
本人有参军的资历,又是党员、能文能武。
大哥吴长东是省城的工人,二哥吴长方是村里的革委主任。
吴长红虽然过继给伯伯家,伯伯也是老贫农,一家子东方红,照得吴庄红彤彤。
这样的没有一丁点儿污点儿的革命家庭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这真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
陆文景与吴长红恋爱只是基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感基础,并没有太多的各方各面的考核和算计,回味陆慧慧这一番话,陆文景真觉得自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