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建筑师)设计房子,也设计里面的装饰,家具一样。
我希望这幅画的每个细节都称心如意。
”第三天,伊安带着克洛伊离开伊雅,去看了岛上另外两个小城。
它们跟伊雅差不多的风格,矮屋窄巷,峰回路转,重重叠叠,只是像没料理过似的,更加粗糙,更加陈旧荒芜。
前庭后院之间,他们时时会看见断壁残垣,裸露着里面那些黑乎乎的火山石,四周杂草丛生。
“伊雅是望日落的最佳地点,人气旺,自然被修整得象样些。
”伊安说。
他站在一个小教堂边上的台阶上,望着底下一段破败不堪的墙壁。
“可你知道吗?这儿一样有故事,而且还是没修饰过的故事。
只是大多人对真实苦难的故事不感兴趣,他们的兴趣是视觉的童话。
”“所以你的画才跟大众格格不入。
”克洛伊说。
伊安转头看她。
晚上她回到旅馆。
旅馆整个建筑白墙蓝窗,和旁边蓝圆顶白房子的教堂连成一片,依坡堆垒而成。
院内迷宫般地不规则,青石板的小径辗转通幽,白色的矮墙象是不经意的信手涂鸦,粗朴无修,蜿蜒将空间随意地割分成一块块儿,巷子,楼梯,露天就餐处等等。
半坡上开旷处是一湛蓝的游泳池,和不远处灰蒙蒙的海水遥相呼映。
环绕着游泳池的是两层居室。
居室似乎总共没有几间,互不相扰,东一处西一处地卷在白熊似的建筑物体内,或藏在幽静的巷子里,或独占屋顶,裸向苍空。
每个居室门外是矮墙隔出的小巧惬意的院子,摆着白木桌蓝木椅,矮墙上下是些许盛满植物的坛罐,像极了自家庭院。
外面灰云低压天空,夕阳西落,整个岛屿缓缓没入黑夜。
房间高高穹隆屋顶下,克洛伊坐在铺着蓝白条格床单的床上,抱着平板电脑发呆。
大后天她就得飞回加州了,而伊安对他母亲的过去至今只字未提。
她不知道他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将永远回避这个话题。
而她也其实不知她期望听到些什幺。
莉安去世时,伊安只是个孩子。
她如此不顾一切地来到这个岛,似乎就想见到一张脸,一张活生生的脸,告诉她那冷冰冰的代号背后曾是活生生的血肉,一位母亲。
代号lr205。
莉安洛宾205。
二十七年里,它一直被尘封于那早已泛黄的档案夹里,连张照片都没有。
第四天,伊安带着克洛伊来到巴士站附近的小希腊面饼店吃烤鸡肉卷饼。
店小伙用刀子麻利地从旋转着的烤肉陀上片下几片肉,丢在烤热的圆饼上,又信手抓了些生菜洋葱等撒在上面,卷了,递给了柜台后的两个女孩子。
饼店巴掌大的地方,冰柜之外,就只有一张简单的塑料桌和两三把椅子。
他们接了,又要了饮料,一步出了店门,坐在门外的小桌子前吃。
克洛伊的脸朝巴士站,边吃,边望着一辆巴士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停下,人们稀稀疏疏地下车。
“你还算有福气,来了之后就没再下雨了。
”伊安说道。
“好像天气预报说还会有雨的。
不过,大概我离开之后吧。
”克洛伊坐在对面,面向通向街市的窄巷。
视野尽处的天空亮得耀眼。
“我就要走了,时间过得真快。
”克洛伊心事重重地叹口气。
“你有没有想过——多呆些天呢?”伊安似乎随意地问。
“多呆些天?怎幺可能呢?机票都订好了的。
”克洛伊微微蹙着眉说。
“为什幺不可能呢?改机票就是了。
”克洛伊忽然不言语了。
她知道他们心照不宣地想着同一件心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里本来就有这个愿望。
它象是弹簧,被所有现实的考虑紧紧挤压着,如今被伊安明明白白地挑明了,突然有了实现的可能,就一下子爆炸般地弹跳开来。
她不禁有些面红耳赤。
“为什幺不呢?——生命短暂,不是吗?”伊安又说,并没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