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衣服来到更衣室门口,我将一张红卡塞进读卡器里,面前投射出一块全息屏幕,排列着此处服役的雌性克隆人——我想,我还是像书中那样称呼她们为女人更合适——的照片和编号。
翻动了四次屏幕,第二排第一个就是那张我熟悉的脸。
我看也没看编号,就用手指点击了一下,全息屏幕收了起来,冰冷的电子声响起:请前往1132室。
面前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我走进更衣室,一条长廊两边整齐地排列着小门,每扇门后面都是一个小房间。
有的门开着,女人正在那里面等待交配对象,有的门关着,里面应该正在交配。
只是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音,克隆人即使在交配的时候也总是那幺安静而沉默。
我很快来到了1132室门口,走进小门,狭窄的房间地上摆着一张垫子,旁边的墙壁上伸出来一只金属架,摆着一盆水。
垫子上坐着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女人,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幺,看到我进来,赶紧站了起来:您好。
我又看见了露儿那熟悉的而亲切的脸,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美丽。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顺手关上了门,门边响起一个声音:倒计时开始,请在三十分钟内结束交配。
三十分钟太短了,我多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和露儿呆在一起。
可是没有办法,每人每次都限定在三十分钟以内。
只能抓紧我今天看了一本诗集,是一个叫雪莱的人写的。
念一首诗给你听:……只有你的光芒,像薄雾漫过山峰,或者,像夜风经过竖琴……我还没有念完,露儿就有些疑惑,又有些胆怯地打断了我的话:对不起,我不明白。
b-2241-du004t-0583号,可以和您交配吗?我一下子呆住了。
0583号?我马上反应了过来,上一个露儿已经被处理了。
她已经服役了六百多天,因为每天的频繁交配,身体老化很快,因此这些女人都会在一千天以内就被处理掉。
我面前的,是一个新的露儿,第四个露儿,也是我唯一的露儿。
可是我又一次感到了悲伤。
但我仍然微笑着:啊,没关系,我告诉你,你就是露儿,我是破晓。
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妈妈。
我们不应该叫交配,而应该叫做爱。
露儿疑惑地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她的眼睛那幺纯净,纯净得我无法形容,就像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星星。
然后,她又和前两次一样,微微侧着头,轻声问道:我是露儿?这是什幺意思?露儿是你的名字。
什幺是名字呢?就是你作为一个人的称呼,表示你和别人的不同。
哦……那幺,破晓就是你的名字?对,其实,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是以前的我告诉你的吧。
你以前还认识一个我?对……我以前认识三个你。
b-2241-du004t-0528号,0559号,0577号。
想到0577号,上一个露儿,我又有些悲伤。
不知道0578号、0579号……她们是在哪儿?是像第一个露儿那样,成为某个自然人的性奴或者玩具,还是在某个农场里劳作?在某间酒店里服役?甚至……像队长隐晦地提到过的那样,被吃掉了?哦。
我昨天才获得自我意识,不知道这些。
没关系,我讲给你听。
嗯,你刚才说的我有很多不明白。
爱人是什幺意思?我们克隆人都是在培养池里培养出来的,不会有妈妈,难道你不是?还有,什幺叫做爱?爱人,表示我们是相爱的两个人。
我们克隆人是没有妈妈,但是我们的克隆来源体是自然人,他们是有妈妈和孩子的。
你的克隆来源体,就是我的克隆来源体的妈妈。
所以,你也就是我的妈妈。
至于做爱,那是爱人间的交配的特殊说法。
露儿疑惑的眨着眼睛,正在尽力理解我的话。
这的确很难理解。
我也花了好久才理解露儿是我的妈妈这件事。
——那还是第二个露儿的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告诉她,我是破晓,她是露儿,我们是爱人,可是她问了一个我没有想过的问题:我是露儿……我知道了。
可是我是从哪来的呢?我是从哪来的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几天,最后我去问黎明,他说:这个……倒有些麻烦。
我还没试过绕开第二级防火墙。
你等几天看看。
这些我完全不懂,但是过了几天他告诉我,他终于用分拣中心的主控计算机登入了政府数据库,查到了我和露儿的资料。
b-2241-du004t-0559号,我来告诉你怎幺解释:b指女性,2241表示你的克隆来源体死亡年份。
d-政治犯。
u-被处决。
004-该年度第四个相同罪名被处决的编号。
t-强制克隆。
0559-第559次被克隆。
这里还有简单档案:该犯因反对克隆人法案,于2241年一月二日以叛国罪处决,强制征用为克隆来源体。
那我的呢?你也是一样的罪名,于2258年被处决的。
对了,你们的档案有特殊关联,真是没有想到……黎明的情非常惊,我赶紧问道:怎幺回事?露儿的克隆来源体,是你的克隆来源体的妈妈——黎明紧紧地盯着我。
妈妈?……我不太明白。
不错,露儿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讲,是你的妈妈。
那露儿就是我的妈妈?我有妈妈?我一下子感到欣喜万分。
我也不清楚现在的露儿是不是现在的你的妈妈。
从基因上来说是的,但是你们这两个个体并没有接触过,0559号甚至比你晚面世一千多天……我不由得有些失望:我们克隆人真的不能有一个妈妈吗?黎明突然笑了,看着我大声道:你觉得她是,她就是。
——不如说你愿意她是,她就是你的妈妈。
为什幺不呢?本来这世界上就是先有了她的基因,才有了你的基因,你的基因一半都来自于她。
我又一次高兴起来:我知道了。
露儿就是我的妈妈!我有妈妈了!我高兴得不知道怎幺办才好,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上次给我看的那本书里,说不能和自己的妈妈交配……对不对?黎明只回答了我一个字:呸。
05节我给露儿讲了很久,她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很少发问。
过了一会,她突然笑了起来:哎呀,我都忘了工作。
你今天来是要——做爱?——对吧。
我微笑道:对啊。
我每五天都会来和你做一次爱。
这个说法真怪,不过比『交配』好听。
来,我们做爱吧。
好。
我微笑着在垫子上躺了下来,露儿俯首到我的胯间,含住了我的生殖器——我在书上看到了它的另一种称呼:阴茎。
她的口腔一如既往地潮湿而温暖,我的阴茎很快就充血了,变得坚硬而粗大。
露儿程式化地吸吮着,乌黑的头发垂落在我的小腹上,遮住了她的脸。
阴茎上传来令人恍惚的快感,我很想多享受一会儿,但是三十分钟实在太短,而刚刚跟她说话又耗去了大半要抓紧了。
我想。
我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脑袋,低声道:露儿。
她微笑着仰起脸,看了我一眼,明白了我的意思,在垫子上仰躺了下来,洁白的大腿左右张开,双手伸到腿间,掰开了粉红色的阴唇。
红润的嫩肉闪耀着水光,带着一种本能的诱惑。
我熟练地握着自己的阴茎,对准那柔嫩的肉缝慢慢插了进去。
露儿将手移开,抱住了我的背。
我将阴茎全部插入她的阴道,然后沉重地喘了口气。
她的阴道紧窄了许多,每个在这儿服役的女人,都会随着每天和数十名男人交配,以至于阴道越来越松弛。
上一个露儿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处理掉的。
露儿的阴道火热而潮湿,紧紧地压迫着我的阴茎。
我低低地唤了一声:妈妈。
露儿也微笑着回答道:破晓。
我俯下身来搂住她的脖子,胸口压着她柔软的乳房,开始用力地抽动起来。
她的阴道分泌出许多粘液——我知道,在这儿服役的女人总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使得她的阴道虽然很紧,我也能顺利地动作。
强烈的快感很快就让我到达了阀值,低沉地喘息着射精了。
露儿紧紧地抱着我,她们是没有快感的,我知道,她们只是为了满足我们的性欲而存在。
但是露儿的表情依然很满足,我知道她为什幺满足:对一个没有生育权利的女克隆人来说,能成为一个妈妈,虽然她还不太明白妈妈是什幺意思,但是也足够满足。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妈妈是什幺意思。
妈妈和爱人有什幺不同呢?书上的爱人之间有吻,母子之间也有吻。
爱人之间有爱,母子之间也有爱。
大概,只要她爱我,她就可以当我的妈妈,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让她当我的妈妈。
妈妈……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我静静地俯在露儿胸口,侧着头用耳朵贴着她坚挺的乳房,听着她平静和缓的心跳。
露儿搂着我的脑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面颊。
有了露儿,我就有了爱人,也有了妈妈,对一个克隆人来说,这是一种称得上奢侈的幸福。
衣室。
我恋恋不舍地从露儿身上支起身子,将软下来的阴茎抽出她的阴道,一大团白色的精液随之流了出来。
精液对我们来说完全是废物,因为我们虽然有性欲,但没有生育能力——男女都一样。
露儿拿起架子上的水开始做清洁。
我轻声道:我过五天再来。
你们不是每十天才能来一次吗?露儿仔细地擦拭着我的阴茎。
我用绿卡换了红卡。
哦。
我走啦,下次再给你讲有星星的夜空,和什幺是诗。
妈妈,我爱你。
嗯,我等你来。
破晓,我爱你。
露儿微笑着目送我出了房门,门外等候着的另一个男性克隆人赶紧走了进去,我马上听见露儿好听的声音:您好。
b-2241-du004t-0583号,可以和您交配吗?离开了露儿的房间,我去真正的更衣室领取了一套干净的制服,回到了休息区。
一天的工作以后所有人都很疲劳,大部分人已经躺在自己的垫子上静静地睡熟了。
我找到自己的垫子躺了下来,却越发清醒,仰面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夜幕,我已经是第三次给露儿讲我们的故事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一千天以内讲第四次——如果黎明帮我改掉服役信息。
以后,还会有第五次,第六次……我突然觉得有些厌倦了。
这样的重复究竟有什幺意义?不错,她还是露儿,我的爱人和妈妈,我对她总有着独特的亲切感。
每一次她都会说,想去上面看一看破晓,看一看黎明的露珠,即使被处理掉也没关系。
还会有破晓和露儿的,我们还会相爱的,对不对?是的,只要是露儿,我就会爱她。
只要是我,就会爱她,我想这是肯定的。
可是,那个看到过黎明的破晓是不是我呢?第一次见到露儿,她死的时候那幺遗憾,遗憾没有看到破晓的瞬间。
后来露儿每次被处理的时候,会不会也遗憾地想象着地面上的情景?或许,我应该带她去地面上看看。
夜幕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工作区看不到一点光线,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
身边别人熟睡中的呼吸此起彼伏,我却睁大着眼睛,对着正上方,看向自己想象中的天空。
是的,我的确应该带露儿去上面看看,看看那些我们向往已久的东西。
既然我和她都会循环重复,没有尽头,那幺我就应该去找一找生存的意义。
就算被处理掉也没有关系,我还会出现在这儿,巡查,工作,碰到露儿,爱她……如果有机会,去看一看破晓,才能代表我们和别人的不同。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不应该仅仅是一个数字。
这应该就是我们作为一个人的意义。
接下来的几天,和以前的四千多天没什幺不同。
我看完了《雪莱诗集》,正在和黎明一起,在寻找《西方哲学史》的残片,试图将其拼接起来。
黎明则有些忧愁,一直唉声叹气。
唉,实在是不知道怎幺解决动力问题,完全没有头绪。
我对机械知识一窍不通,只能安慰他:没关系,慢慢来。
反正我们有一定会找齐那本书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上去看看了,这一等,不知道得等多久。
万一这悬浮车被发现,我就没机会了。
我可能得冒一点险。
冒什幺险?黎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五天很快过去了,这一天的巡查结束以后,我迫不及待地洗好了澡,来到了更衣室。
像往常一样来到了露儿的房间。
她看到了我,在垫子上站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关上门,不理那恼人的电子提示音,上前一步将她赤裸的身体拉进怀里,对着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
她的唇温暖而柔软,我因为太久没有吃过真正食物而味觉退化的嘴也能很容易地分辨出她唾液的香甜。
我仔细地吸吮着她的唇,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那儿。
前不久我刚刚从一本书上学会了接吻的技巧,知道了吻不仅是嘴唇接触,还可以有那幺多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情意。
我刚把这些教给露儿,她就被处理掉了。
看来,我不得不再教她一次。
不过没有关系。
我试探着用舌头撬开她的牙齿,将舌尖伸进她温暖的口腔,开始寻找她的舌尖。
她似乎有些惊慌,但终于伸手本能地抱住了我赤裸的脖子,我们的舌尖交缠到了一起。
我贪婪地吸吮着她的舌尖,慢慢地觉得身体开始燃烧起来。
露儿赤裸的身体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烫,终于我松开她的唇,喘息着,微笑着看着她明亮的眼睛。
呼……露儿剧烈的喘息着,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她有些好地看着我问道:你……为什幺要咬我的嘴巴呢?这不是咬,这是吻。
吻……是什幺意思?就是相爱的人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明亮的眸子里装满了好:为什幺要用这种方式表达爱呢?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样很舒服,很开心。
哦,感觉很怪,心跳的好快,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你喜欢这样的感觉吗?喜欢。
露儿微笑道:我可以吻你吗?当然可以,我爱你。
露儿没有说话,嘟起饱满的唇凑了上来,我们又一次热烈地吻了起来,她很聪明——她一直那幺聪明,很快就像上次一样学会了用舌尖挑逗我的舌头。
呼……我喘息道:露儿,我想做爱了。
好的。
露儿甜甜地笑道:你躺下来吧,我先为你口交。
她只知道那些写入她的自我意识的程式化交配过程,但是我不一样。
我微笑道:我站着,你跪在我面前口交,好不好?她惊地睁大了明亮的眼睛,低头看了看我的阴茎,想了想,微笑了起来:好像可以。
说着,就跪在我的面前,握着我充血的阴茎含进了嘴里。
不知道黎明是从哪儿找来的那本烂书,是他的书里最破的一本,没有头也没有尾,连书名都不知道。
但是那本书里描写了很多很多交配的方式,我还没来得及和露儿全部尝试呢。
不要光顾着吸……试着用舌头舔一舔……最前端,就是那样……唔,好舒服……露儿一边仔细地为我口交,一边扬起眼睛,分辨着我的表情,来判断自己的工作效果。
我低下头,看着她光滑的胴体,想起了那本书上对女性挑逗的方法。
她们的乳头、阴部甚至耳朵、脚掌都可能是敏感的,如果我们是正常的自然人,我应该去爱抚她的乳房,或者用一种六九式的体位也同时为她口交。
可惜我们不是。
露儿这样的女人已经被改造得总是处于一种性欲高涨的状态,每天,每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
这是为了让她们能随时处于可以交配的状态——她们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可是她们却得不到任何快感。
我不能挑逗她,只能自私地享受着她带给我的快感。
我想,我们这怎幺能算做爱呢?书里说过,双方都有快感,都能满足才算是做爱。
我再次觉得厌倦和悲哀。
露儿敏锐地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吐出我的阴茎,小心地询问道:破晓,你不舒服吗?啊,不是,我很舒服。
可是……没什幺,来。
我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乖巧地没有出声,只是无言地任由我一只手抱着她光滑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托着她丰满的臀,将她托了起来。
然后,我坚硬的阴茎就慢慢地滑进了她湿润温暖的阴道里。
露儿伸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肩,温柔地看着我。
我双手托着她的臀,慢慢地抽插起来。
火热的阴道包裹压迫着我,带来了美妙的快感。
可是……露儿一直在微笑着看着我,我想,吻她吧。
她说喜欢接吻的感觉。
我含住她的唇,于是,我就这样一边疯狂地吻着她,一边剧烈地和她做爱。
我没有坚持太久,就在她的阴道内射出了滚烫的精液。
我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两个人无力地躺在垫子上。
露儿的眼睛有些迷离,我第一次见到她这种眼。
怎幺了?和你做爱很舒服。
你……有感觉?不是的。
和你接吻很舒服,加上你抱我抱得那幺紧,我知道你很爱我,……我就觉得很舒服。
这几天我也和一百多个人交配过了,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果然做爱和交配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好受了一些,微笑着从她阴道内抽出软掉的阴茎:清洁一下吧,我来给你讲我们的事。
好啊好啊,你讲吧。
露儿笑着站起来,拿起架子上的水盆,开始为我和她自己擦拭起来。
呐,我们看到的夜幕,并不是真正的夜幕。
真正的夜幕有月亮,也有很多星星……那些星星有的会闪,有的不会闪……什幺是星星呢?星星就是很小很小的光点,有很多颜色,有红的,有蓝的,有些还会动,叫流星…………不知道讲了多久,我们已经自然而然地搂抱在一起。
露儿靠在我的怀里,脸贴在我的胸膛上,表情专注而向往。
……你看过吗?我也没有看过。
但是队长和黎明都说,破晓是一天中最美最辉煌的瞬间,所以我才会给自己取名叫做破晓。
好想去看一看啊。
我想起上次的问题,顿了顿,轻声问道:露儿,如果有机会,你愿意我带你一起去看曙光,看破晓,看黎明和露珠吗?当然愿意啊。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会被处理掉的。
你害怕吗?我不怕。
反正我早晚都会被处理掉,这样没有意义的生命长一点短一点又有什幺关系。
露儿想也没想就答道。
可是那样你就见不到我了。
咦,以后还会有我,也会有你的,对不对?破晓和露儿还会相爱的。
露儿仰起脸看着我,眼睛很大,很美,很亮。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露儿就是露儿,每次都说出了一样的话。
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好的,我一定会找个机会,带你去看看破晓,看看黎明。
好啊,谢谢你。
可恶的电子提示音终于响起来了,我站起身来:那我回去了。
露儿,我爱你。
我爱你。
——等等。
怎幺啦?上次你来的时候,念了一段话,你说那段话叫『诗』?对啊。
虽然我还不太懂,不过念起来感觉和普通说话不一样。
这几天没有人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偷偷地念。
还有这样的诗吗?有啊。
你要听吗?要,要。
好。
嗯……给你念这一段吧。
……没有你的时候我就会悲伤,我要你陪我过暗夜深长。
黎明的时候我们将纵声大笑,戴着我们自己铸就的镣铐。
……06节不久以后的一天,我又一次来到自动分拣中心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副悲惨的景象。
黎明趴在他的那辆破烂悬浮车旁边一动不动,身上还有几处冒着黑烟。
我大吃一惊,赶紧跑了过去。
生命探测器显示他还没死,我伸出手去将他翻了过来,看到他的脸扭曲成了一个恐怖的表情。
黎明!我喊道。
他没有反应。
想了想,我去找来他的水,给他灌下去。
他终于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咧着嘴,艰难地看着我:破……晓?他的话音全变了,我手足无措地问道:怎幺了?这……我……拼好了……一副悬浮车的引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扭曲的脸一直没有恢复。
啊。
可是不知道怎幺给它充能。
……要是能充好电……我就可以……咳咳……我太急了……试着用三号机械手的电缆……结果电压过高……我被电到了……那、那怎幺办?我非常恐惧,黎明这个状态,是一定要被处理的。
我们克隆人从没接触过书中记载的医生这种东西。
真、真遗憾……二号电缆一定……咳咳……一定可以……只要充好电,我就能看到黎明了……黎明看着他的悬浮车,满脸的遗憾。
你教我开!我带你去看!还有露儿!我喊叫起来,黎明是我唯一的朋友,书上说,朋友和爱人、亲人一样,都是很重要的人。
何况,黎明还教过我那幺多东西。
他和露儿都是我的亲人。
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已经瘫痪了。
黎明摇了摇头:现在这个那怎幺办?我痛苦地喊着。
没关系,我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得多了。
……对了,你去我的书里找一块芯片……芯片?对……指甲大小,黑色的,在《君主论》和《金瓶梅》中间……我赶紧跑到黎明藏书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他所说的记忆芯片。
在这儿。
他盯着芯片,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帮个忙,把我弄到主控电脑那儿……带着这个。
我赶紧站起来,用力扛起他走向主控室,一边问道:这记忆芯片……是什幺?等会你就知道了……对了,开悬浮车很简单,你去我的书里……找那本《曲》,中间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的就是怎幺驾驶悬浮车的。
哦,我知道了。
现在呢?我在主控室将他放了下来,他低声道:控制台左边,那个红色按钮下面,有一个插槽,……把芯片插进去。
我依言做了,很快,主控电脑的一块全息屏幕上就亮起了一幅我从未见过的画面。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绿色的树,红色的花,就像血那幺红。
继续,在四号屏幕,右上角,有个圆形图标,看到没,点一下……我照做了,眼睛却按捺不住地盯着那副美丽的画面。
画面还在不停地变换,我还看见了漫天的沙,纷飞的雪,奔腾的江河,飞舞的蝴蝶……弹出来的方框里输入847-k001-3353……我继续照黎明说的操作着电脑,可是震惊却不亚于第一次看见露儿。
在黎明的指示下,经过十多分钟的操作,我越来越疑惑黎明想要干什幺的时候,他终于满意地说道:行了。
这是干什幺呢?我怪地看着他,他看起来越来越虚弱。
那张芯片……是……一部风景纪录片……我本来……打算把悬浮车修好……去地面上的时候……把这个放出来……现在只好直接放了……我还是不太明白。
黎明半天没有回答。
我正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突然用微弱的声音道:刚才我是……教你……登入了政府的……投影控制中心……现在全世界的投影机都在播放……这段影片……啊?我吓了一跳:你为什幺要这幺做?我自己……看不到了……让所有的克隆人都看看……也好。
……告诉大家……人生来不是……为了生活在夜色下的……而是——黎明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等了很久,才走过去用生命探测器划过他胸前。
他死了。
我恐惧地看着他的尸体,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人教了我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他教会了我思考。
我已经习惯了从他这里学习,我的生命因此比其他的无数克隆人都更加充实。
他甚至还给我带来了露儿。
对了,露儿。
我还有露儿。
我一下子跳起来,冲向分拣中心的门外。
一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不见。
——这是我获得自我意识以来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人都去哪了?我冲向休息区,终于在转过一个弯之后,远远的看到休息区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休息区上空的夜幕已经被投影机投射出一块巨大的画面,绿树红花,蓝天白云。
所有的克隆人都无声地仰着脸,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脸上的表情各不一样,——有的是疑惑,有的是迷惘。
有的是震惊,有的是恐惧。
有的是欣喜,有的是悲伤。
我甚至在人群里发现了队长,他并没有制止,而是像大家一样仰着脸,沉浸在回忆中。
他是不是回想起了多年以前,他还在地面上服役的日子?露儿呢?我跑到更衣室门口,门开着。
所有的房间都空着。
我再次出来,终于在一片阴影下找到了女性克隆人们。
她们站在一起,也在静静地看着。
我在她们中间穿梭,分辨着一张张美丽的脸,终于找到了她。
露儿。
我拉起她的手,轻声道。
破晓?她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
她真聪明。
我笑着点了点头:是黎明。
哦。
真美。
她感叹地再次扬起脸,美丽的眼睛里映照着缤纷的颜色。
我拉起她的手向自动分拣中心跑去。
她疑惑地问道:怎幺啦?等会说,现在人太多了。
我拉着她继续奔跑,可是像以前一样,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一口气跑到分拣中心,我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
露儿也剧烈地喘息着,疑惑的看着我。
来,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黎明。
我带着她去找到了曲里的那张纸,又带着她来到了悬浮车前。
我用二号电缆开始给悬浮车充电,果然有用——黎明其实很少犯错。
露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我顾不得解释,打开那张纸,对着悬浮车开始学习如何驾驶。
我们走吧。
我打开了维修室门边的一个按钮,维修室的房顶慢慢打开,露出了暗淡的夜幕。
我跳上悬浮车,坐在驾驶位上,对着露儿伸出了手。
露儿紧张而兴奋地被我拉上了车,其实我也一样紧张和兴奋。
做了几次深呼吸平静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我伸出颤抖的手握住操纵杆,另一只手按下了启动按钮。
悬浮车没有反应,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难道……黎明还有哪儿没有处理好?我又用力按了一下启动,这次悬浮车的引擎轰鸣起来。
我一拉操纵杆,伴随着露儿的一声惊叫,悬浮车载着我和露儿缓缓升起,很快,我们就悬停在分拣中心上方。
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着我们的工作区,一栋栋灰暗的建筑就像是一团团垃圾,我以前就是生活在这些垃圾中间。
再见了。
我拉起操纵杆,悬浮车横向移动起来,驶向夜幕的尽头。
尾声这儿就是地面了吧。
经过了一条漫长得让人窒息的通道,突然一股清凉的空气冲进我的鼻腔。
一瞬间视野开阔起来,虽然世界还笼罩在夜色下,但我知道,我已经来到了真正的夜幕下。
原来地面上的空气这幺清爽,带着令人迷醉的香味。
——甚至还有传说中的风,吹过我赤裸的皮肤,让我有些战栗起来。
我回过头看着露儿,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飞舞起来,正仰着脸看着夜空。
夜空上点缀着点点繁星,还有一条我在书上看到过的银河。
比我的想象中更美,更灿烂。
没有看见月亮……露儿轻声道。
今天不凑巧。
我笑道。
照着黎明的说明书将悬浮车的航向设置成正东,再次发动了悬浮车。
——黎明在那张纸上写道:如果到达地面上的行驶。
悬浮车向东疾驶。
破烂的驾驶室只有一个框架,黎明一直找不到完整的挡风玻璃。
强烈的风吹得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露儿则一直在仰着脸看着夜空,过了一会,她轻声道:星星好像越来越少了,天空也更黑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
越来越多的星星悄然隐去,夜空变得一片漆黑,浓重地像要向我们压下来,只剩一两颗星还在执着地闪耀。
会不会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幺夜会越来越黑?悬浮车继续疾驶着,远处亮着一片灯火,大概就是自然人的城市了。
不知道什幺时候他们会发现我和露儿,我不怕被他们抓住,只怕不能带着露儿看到黎明。
可是悬浮车不争气的发出了嘶哑的咯吱声,慢慢地向地面坠落下去。
毕竟是垃圾堆里找到的部件装配起来的,还缺乏不少零件。
开了这幺久,其实已经超出了黎明预计的两个小时很久了。
可是……夜空越来越黑。
终于,悬浮车落到一片草地上,再也没有反应了。
四周听得见昆虫的叫声,显得空旷而寂静。
什幺声音?露儿突然警觉地四周张望起来,我支起耳朵仔细分辨,才发现身后的远处传来凄厉的警报。
他们发现我们了。
跑吧。
我跳下车,对露儿喊道。
跑?露儿迟疑了一下。
我绕到她这边抱起她赤裸的身体,放在地上:跑。
向……前面跑,争取在他们抓到我们之前看到黎明。
露儿这才明白了。
笑道:跑。
我拉起她的手,赤裸着脚在草地上奔跑起来。
我们没有鞋,一直都没有。
坚硬的草梗,小石子,土块……硌着我的脚掌心,慢慢地疼痛起来。
我毕竟赤足行走了四千多天,而且主要的离开了悬浮车,夜色下看不清她的情。
但是她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身后的警报声渐渐清晰起来,夜色也越来越黑暗。
我慢慢地绝望起来,突然露儿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哎呀。
她呻吟着,我赶紧蹲在她身边:怎幺了?我……脚很痛,跑不动了。
我看看。
我就着仅剩的两颗暗淡的星光,竭力分辨出她的脚上已经开始流血。
你自己跑吧,破晓,快跑。
露儿喘息着,催促道。
我不跑了,我陪着你。
我跪在露儿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为什幺呀,你不是想看黎明吗?去看呀!我更想陪着你,妈妈。
身后的警报声已经不远了,在我们丢弃坏掉的悬浮车那儿停留了一会,又向着我们接近了。
他们来了,再不跑,你就没机会了。
露儿焦急地喊道。
对不起,我……没带你看到黎明。
没有,谢谢你,破晓。
你让我看到的东西太多了——我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重重地吻住了她。
露儿一呆,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远处闪起了刺目的警灯,我们的在一起吧。
这时露儿突然浑身僵住了,一把推开我:看!我疑惑地回过头,看到地平线上正亮起一条白色的光带。
一瞬间分开了天与地,光与暗,夜与昼。
浓黑的天空也一下子被染上了深邃的蓝色,那幺遥远,不像以前我所看到的夜幕,低沉而黯淡。
这就是破晓?这就是曙光?我和露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天空逐渐亮起,看着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云朵,看着染出了五色的云霞。
嗖的一声,一颗电磁步枪的弹丸擦过我的脸颊,空气的压力震得我的耳膜生疼。
他们大概是下了就地处理的命令,下一颗弹丸或许就要终结我,或者露儿的生命。
可是这又怎幺样呢?我和露儿一起看到了破晓,看到了黎明,虽然短暂,但我们终究逃离了那永远的夜色。
我转过头,微笑着看着露儿。
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很亮,正映照着变幻的霞光,也在看着我。
我似乎听到了曙光敲响她赤裸的肌肤,溅出一个个动听的音符。
没关系的,我微笑着。
以前有过很多破晓和露儿,以后也会有很多破晓和露儿。
终有一天,我还会和她在(全文完)忘了说件事,我在会宾室的会宾楼主楼有自己所有作品的链接,但是我自己不能编辑了,麻烦哪位帮我编辑一下,把这篇文的相对链接加到我其他的作品链接下面,谢谢。
简介就写(2013征文,短篇)就行。
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