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隽坤的手艺其实很好,只是这样难得吃一次他做的饭菜,两人却已经不再是恋人关系了,这种变化让孟维多少感到无比的失落,可是好在他还怀揣着希望,起码那扇门还在为他敞开着,他们之间并不那幺绝望。
饭后回自己房间休息时,他还是心有余悸,生怕自己似梦非梦地分不清楚,便急急给小麦打了通电话,明知小麦尚且单身,可还是忍不住讲述了一下自己梦中的场景,让她帮助自己求证。
结果小麦直接冲他吼道:“老娘他妈的连个男人都没有,哪里来的未婚夫??做梦都不放过我,你还是不是人了???等等!你说你和欧隽坤分手了?卧槽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你怎幺会和他在一起?啊不不不我是说你居然是个基佬????”
花去半个小时慌忙应付完小麦的八卦问题后,接着他又心有不甘地打给欧可非,“你有跟我说过你哥‘还是适合一个人过’这句话吗?”
“他那幺缺爱为什幺要一个人过?你现在不是把他照顾得挺好吗?”
睡前的最后一通求证电话原本有一瞬想过要不要找陆浩勋求证,可最后还是打给了kok姐,“kok姐,我梦到你带我和小麦去农家乐了……”
“孟小维,我最近怀孕反应这幺激烈,根本都下不了楼啊,还开车去农家乐?而且我对乡土项目也不太感兴趣……”
问完一圈,孟维总算安心了,仔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确实是决赛当天无误。
爸妈根本连签证资料都没准备,哪能从德国回来看他呢?
可是夜里还是梦到了之前梦到的情节,只是这一次,所以的场景变成蒙太,化为快速略过的片段,然而心痛、失落和彷徨的感觉依然分外清晰,直吓得他夜半惊醒,深秋时节愣是出了一身的大汗。
当他下意识地摸到身边的位置发现空荡荡的一片,发觉此时此刻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是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急于把卧室的灯打开,那种似梦非梦的糟糕感觉又来了,只觉得脑子里千头万绪地缠绕在一起,惊慌失措之余他冲进了对面的客卧。
感谢一切,但他看见那个熟悉的侧卧身影时,他终于笃信几个小时前给他做营养晚饭的欧隽坤还在,更没有立即搬走。
孟维感到想念极了,爬上床去一把紧紧抱住欧隽坤。
他知道欧隽坤一旦与他分开睡,就很难入睡。
果然,欧隽坤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握着他的肩膀,生怕他哪里又不好了,忙关切问道:“怎幺了?哪儿不舒服吗?”温热的手掌在孟维的肩背和脸上触及皆是冷汗,这意料之外的触感让人惊心不已,“怎幺会出这幺多汗?到底哪儿不好了一定要告诉我!”
在这更阑人静时分,那声音急切又轻柔,分明是他往日最是熟悉的关心,孟维只觉得心中的某个开关被一下子触发,他没有办法骗自己说并不难过,唯有更加拥紧欧隽坤,他才能让自己摆脱刚才噩梦的侵袭,转而趋于平静与安宁,“我刚才又梦到你了,还是之前的那场梦,它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
“你今晚一直在跟我说你梦到我了,你到底梦到我什幺了把你吓成这样?”欧隽坤问着,又拽了拽被子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
于是孟维将他所记得的把三段梦境叙述了一遍,叙述之余他也尽数把自己在梦境中的恐惧和伤心都告诉给了欧隽坤。
令欧隽坤始料未及的是,孟维在潜意识里是如此看重他们的感情,甚至已经到了‘由爱生怖’,恐惧失去的地步,而这种恐惧也让孟维夜半大汗淋漓,惊慌失措地跑来找到自己。
如此,再联想到孟维晕倒后自己当时万般心慌意乱的情形,他长舒一口气,叹道:“在抢救室里等你被救过来的过程非常煎熬,我也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即使理智告诉我你不会有大碍,可还是会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一度走在崩溃的边缘。
那个时候我才体会到,所有的怨怼、猜疑、愤怒、不安在生死大事面前都是渺小、荒谬、苍白得不值一提,我感到自责、后悔,想着只要你醒来我就当什幺都没发生,可是你还是坚持问我‘分手’的事情,我不习惯也不喜欢隐瞒,所以我承认我说过要‘分手’的话,但实际上,我真的无所谓了。
”从比赛时就一直积压、膨胀的怒火都已经在等待他苏醒的过程中彻底消失了。
“之所以在停车场里那样对你,也是想听一听你的态度,因为你当时的态度让我能感觉得到你开始认真地考虑一些事情,不再是得过且过。
”
听完欧隽坤这一席肺腑之言,孟维觉得身心都暖和得多了,仿佛沉重的心门缓缓开启,那门后藏着的世界也不再讳莫如深,“当我在梦里担心你真的车祸时,我才知道我终究对你之前在梦里对我做的事恨不起来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在生死刹那,其他事都不值一提,只有你是唯一重要的存在。
而梦里也没有陆浩勋什幺事,现在想来,或许恰好证明他在我的潜意识里也早就淡出了,在你面前,他已经没有了可比性。
我也早该跟你说我和他的事,如你所知的那样,我喜欢他很多年,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你的美好记忆占据着我的大脑,而同时关于他的那些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变得捕风捉影。
当我想说的时候,也连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如果你还愿意听的话,我都可以讲给你。
”
欧隽坤说:“以后再说他吧,今晚我只想和你谈我们之间的事。
”
孟维应道:“好,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一次说个痛快。
”
“我不知道该怎幺和你说……”欧隽坤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今晚一直控制不了我自己、很不理智。
我承认我誓要拿下决赛,但我也不否认我的确不想给他留一点面子。
我知道我不该拿抑郁症给自己找借口,但是抑郁症这条黑狗,即使当它不再咬着我不放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虽然和你在一起时我感到快乐、满足、每一天都充满期待,可是只要陆浩勋一出现,我就会忍不住往最消极的方向想,那种抑郁、焦虑、不安的情绪就会再一次咬住我。
谁没有个过去?我当年也是花了五六年的时间才从初恋的阴影走出来,何况你喜欢他那幺多年,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为我改变,在他对我说出微词时你极力维护我,甚至直接向他出柜,而一直以来你明明是最避讳向别人说起……你陪他去看病的那晚,我一直在尝试控制住自己、抓住自己,幸好我做到了,不然那只黑狗就会再一次把我拽走。
”
孟维越听越心惊,“我一直以为你这次好了,就不会再发了……”
欧隽坤摇摇头,无奈说:“假如这是我第一次发作,或许我还有信心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就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这些年来,我都是治好了停药了之后的某一天因为压力过大或者其他说不清的原因突然爆发,而以后我也很难说什幺时候就会再发作一次。
你说我当初对你的表白如今看来很讽刺,我无话可说。
因为当我感觉还好的时候,我的内心驱使我要和你在一起,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又会忍不住消极地后悔,我的情绪总是会几天晴几天雨,反反复复地在‘分手’和‘继续’之间拉扯着,大多数时候我相信我们可以走得很远,可就是在那偶尔消极的时候,我就感到对不起你,明明是在拖累你,更觉得对不起你爸妈;还会感到不安,怕你受不了我,怕你心里始终放不下陆浩勋。
”
“所以,其实你并非很认真严肃地和我谈分手?”
“是的,我失控了,当时的确有很多种方式,怎样都不会走到‘分手’的地步。
”
孟维于心底松了一口气,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手问:“所以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让你这幺痛苦,我感到很抱歉……”欧隽坤摇摇头,轻轻说道:“今晚我一直没睡其实是在考虑我们那三个月的约定,以及到底要不要走下去,一想到我以后还会病情发作,我就觉得这对你很不公平。
抑郁症毕竟不是咳嗽感冒,只要吃药睡觉就能好的。
”
“之前和你一起经历过,我知道该怎幺办,我有心理准备。
”
欧隽坤说话的声音依旧是轻轻的,“可是我怕我病情发作的时候会误伤到你,那只叫做抑郁症的大黑狗,他会一直控制着我,让我不能正常地生活,不能正常地爱你。
”
“我不怕那只大黑狗,恐惧只会让我们变得无限渺小,而信任和爱会让我们变得比想象中的强大。
假如我们始终打不死那只黑狗,那幺我们就学会如何与他很好的相处,我会学着如何和你一起驯他,也会学着如何保护自己,我相信总有办法的。
”
欧隽坤的眼中闪过一阵波澜,借着皎洁的月光凝望孟维许久,忽地深深吻在他的额头上,叹道:“其实我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就是没有足够地信任‘我们’。
”
孟维眼里热热的,再一次说道:“所以‘我们’不要分开……”
欧隽坤微微笑着,反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让我们一起忘掉所有的不愉快。
”
“好。
”孟维动情地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记热吻。
没有欲念的一个吻,却比任何时候都烙在彼此的心尖上。
晨光熹微,旭日冉冉。
再漫长绝望的黑夜终有消弭散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