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简直跟拿老虎当猫养没区别。
「好吧,这事先不提」。程宗扬看着吕稚,「我问你,那柄断剑,还有王哲
的左武军是怎么回事?」。
「王哲自领一军,以前倒还相安无事。可近年来他愈发拥兵自重,累次以兴
兵为名,索取军饷。这些年我拿出的钱,足够再养五支左武军。可王哲依然需索
无度。我只回绝了一次,就投剑威胁,已经是尾大不掉之势」。
「巨君知道之后,为我出主意,设法削弱左武军,于是引王哲兵出五原,剿
灭兽蛮部族。没想到王师帅名不副实,不过几个兽蛮人,便令重金打造的左武军
一战而没」。
程宗扬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吕稚有些不安起来。
程宗扬吐了口浊气,「你知道左武军最后一战之前吃的是什么?」。
吕稚眉头皱起。
「马肉。连盐都没有。不仅士卒,军中将领也是一样。左武军上下全是王师
帅一力招募而来,粮饷大半都是自筹,师帅为此甚至连自家宗门都得罪了。你所
谓的重金,左武军恐怕连影子都没见着」。
吕稚眼中掠过一丝讶色。
「还有你所谓的『几个兽蛮人』,王师帅遇到的对手,是数倍于己的异族军
团。而且有人故意泄漏左武军行踪,把他们引入埋伏。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对
此一无所知?」。
吕稚忍不住道:「怎么可能」。
「这要问你的好侄儿,吕巨君是怎么想的了」。
吕稚怔了片刻,「不可能!左武军的军饷都是太乙真宗的人亲手拿走的」。
「谁?」。
「林之澜」。
「你亲手给他的?」。
「是胡情经手」。
林之澜是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之一,程宗扬跟他的门人打过交道,对他滥收门
人的恶名早有耳闻。
他扭头道:「胡情呢?怎么没见她呢?」。
「刚才就在啊」。小紫道:「那个琳姨娘就是她变的」。
程宗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来骗我」。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越来越聪明了」。
程宗扬狠狠揪了揪她的鼻尖,然后对吕稚道:「吕巨君已经自寻死路,这个
林之澜,我迟早会找他对质」。
小紫笑道:「该我问了」。
她对吕稚道:「九面魔姬是谁?」。
「……说来话长」。
「你有大把时间呢,慢慢说吧」。
马车似乎在土路上行驶,来回颠簸得厉害。吕稚赤身跪坐,一边随着车身的
颠簸摇晃着,一边慢慢道:「我母亲是羽族人,当初为了给族人复仇来到洛都,
偶然遇见家人被杀的胡情,便收留了她。遇到父亲之后,母亲放弃了复仇,却没
能逃脱死亡的噩运,最终与我父亲一起,惨死在殇振羽手下」。
「父母过世之后,我两个和弟弟受宗族欺凌,被人夺去家业,不得不屈身陋
巷。那时家门无依,两弟尚幼,我只能与淖嬷嬷和胡情相依为命。也就是那时,
我觉醒了羽族的血脉」。
「后来我结识了苏妲己和叶慈。为了能活下去,我们联手做了些事,直到猎
狐人的出现」。吕稚道:「狐族在洛都已经居住多年,彼此相安。谁知晴州来了
一批猎狐人,大肆捕杀狐族。那时叶慈已经远走他乡,不久苏妲己又失去音讯,
胡情不敢出门,全靠淖嬷嬷每天织布制履,供我们衣食」。
「后来我被送入宫中,才结束了那段衣食不继的日子」。
「孙寿呢?」。
「孙寿是苏妲己仅剩的族人,那时她 年纪还小,躲过了猎狐人的捕杀。我把
她送到孙家抚养,等她长大,许配给了阿冀」。
「你是那时认识的岳鹏举?」。
「他先认识的胡情」。
「他怎么会认识胡情?」。
「他是叶慈的姘头」。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岳鸟人是那个死尼姑的姘头?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我
这位岳父还真是荤素不忌,连尼姑都不放过,胃口比自己好太多了。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你不会跟他有一腿吧?」。
「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
「胡情呢?她和岳帅有没有一腿?」。
「程头儿,你好烦哦」。
「肯定要问清楚,我可不想喝岳父大人的剩汤」。
小紫笑道:「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程宗扬扭头看了一眼,「哪儿有?」。
「你是想喝胡情这碗汤了,不然干嘛要计较呢?」。
程宗扬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是随便问问……」。
小紫做了个鬼脸,总算给他面子,没有再问下去。
「澄心棠呢?」。小紫道:「它是怎么回事?」。
吕稚想了想,「你知道四珍吗?」。
「四大假嘛」。程宗扬道:「珊瑚铁、灵飞镜、玄秘贝和澄心棠。那东西干
嘛用的?」。
「传说澄心棠能 随心所欲幻化形貌。是胡情梦寐以求之物」。
「她们狐族本来就能幻化,还要它干嘛?」。
「澄心棠除了能够幻形,还能掩藏真身」。
「为了躲避猎狐人的追捕?」。
吕稚默然无语。
「还有一个问题,」小紫对吕稚道:「龙差星辰在哪里?」。
「龙差星辰?」。吕稚想了一会儿,「宫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龙差星辰虽是
难得之物,但远不及四珍,我未曾留意」。
「死 丫头,你干嘛一直找这个东西?对你很要紧吗?」。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明明是对你很要紧……。
第七章、魂归蒿里。
马车在道旁停住。下车时,吕稚才发现自己身处深山之中,前面一条崎区狭
窄的山路,车马无法通行。
自己所乘的已经不是宫车,而是一辆用来长途行驶的篷车,外观灰扑扑毫不
起眼。 同行的还有两辆篷车,几名姬妾、侍奴已经下车,在道旁等候。她们都穿
着白衣,连头上的绢花饰物也换了素白的颜色。
一名背着铁弓的大汉立在道旁,旁边放了一堆麻衣和孝布,扬声道:「程头
儿」。
「王孟到了吗?」。
「老吴已经接到人了。他们没进城,直接赶往墓地,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你送的人呢?」。
「送过去了」。敖润道:「山里风大,我让人张了个帷帐,好挡挡风。这会
儿冯大法在守着」。
程宗扬点了点头,接过一件麻衣披在衣服外,将一条白布勒在额上,当先往
前走去。一众侍奴各自披麻戴孝,连吕稚也不例外。
山路越走越窄,最后只剩下萋萋荒草。吕稚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像是
做梦一样,昔日的 锦衣玉食宛 如梦幻一场,自己冒着刺骨的寒风,在荒凉的山野
中跋涉,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走出数里之后,地上脚印渐多,渐渐又踏出一条弯曲的小径。
远方一处山坳,生长着高大的白杨,树叶已经凋零,苍白的树干拔地而起,
笔直伸向天空,仿佛无数已经死去却不肯倒伏的巨人。
再往前走,哀声渐起。等踏进林中,吕稚才看到里面汇聚了数千人。他们白
衣孝带,面带戚容。最前面一条大汉,犹如一头病虎卧在软榻上,旁边跪着一名
白衣妇人。
程宗扬快步上前,「剧大侠」。
剧孟叹了口气,「没想到啊,老郭比我还早走了一步……」。
「赶了这么远的路,也不休息一下,就来给郭大侠送行」。
「哪里等得了?」。剧孟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走路不便,只好在这儿先等着
了」。
「外面风冷,剧大侠不如到帐内歇会儿」。
剧孟身后是一处素布围成的帷帐,他摇了摇头,「不了」。
吕稚混杂在一众侍奴中间,无意中与那名白衣妇人对视一眼,两人都吃了一
惊,随即慌忙避开目光。
吕稚心头跳了几下,赵王谋逆,收入北寺狱,不久赵王后在狱中瘐死,江充
等人特意查勘过,并未找到尸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看她的举止姿态,似乎
成了那个独目大汉的侍婢。却不知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林中传来低沉的埙声,声音幽怨苍凉,如泣如诉。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林间走
来,最前面是一口素棺,让程宗扬吃惊的是,最前面两名抬棺人,一个是卢景,
另一个竟然是斯四哥。
程宗扬虽然满心疑窦,但这会儿不是询问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斯
明信向他点了点头,使他心下略宽。
看到棺侧已经留好位置,程宗扬赶紧上前接过木杠,抬在肩上。
抬棺的人并不多,程宗扬对面是程郑,后面是两名洛都商贾,田荣与边宁,
最后两人有些面生,想来是郭解生前的好友。
棺木之后,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眼看不到头。为了避免洛都生乱,郭解之死并
没有刻意宣扬,但郭解的侠名久已深入人心,受其恩惠的更是难以计数。听闻死
讯,无论识与不识,都前来为郭大侠送行。
来自五陵的游侠儿,市井间的少年,洛都城中的商贾,本地帮会的好汉,郭
解生前的追随者王孟等人,吴三桂、冯源、敖润、以及匡仲玉等星月湖大营的一
众兄弟……都在其中。甚至还有霍家、金家的子弟和几位诸侯的门客使者。
郭解的幼子穿着小小的孝服,外披麻衣,手里拿着一支哭丧棒,被延香抱在
怀中,为亡父送行。延香脸色苍白,显然途中奔波吃了不少苦。郭靖的小脸却是
红扑扑的,没有沾染风寒。
伴随着沉郁的埙声,送葬者唱起挽歌,「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
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蹰……」。
一人唱罢,四野皆合,用这首为布衣平民送葬的挽歌,召唤死者魂归蒿里。
没有人放声痛哭,只有慷慨的悲歌和低低的饮泣声。数千人的悲恸声合在一
处,犹如一条长河,在林间低沉哀婉地回荡着。
卢景收起平日的嬉戏之态,他抬棺而行,亦步亦歌,「荒草何茫茫,白杨亦
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众人应合道:「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却是赵墨轩,他同样披麻戴孝,长吟道:「马为仰天
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众人齐声道:「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无奈何……」。
山林间寒风四起,寒风的呼啸声,呜咽的埙声,悲恸的哀歌声,众人的泣涕
声,马匹的嘶鸣声……连成一片,如同天地同悲。
剧孟独目泛红,他拽出一柄尖刀,手掌在锋刃上一搪,挥手将 鲜血洒进面前
已经挖好的墓穴,沙哑着嗓子道:「老郭,一路走好」。
当棺木落定,哭声蓦然一响,数千人同时大放悲声,哀啕声如同决堤的潮水
在林中奔涌。
看着眼前数千白衣同声一哭的景象,连置身事外的吕稚也心旌摇动。她忽然
想到,此时还有一场送葬,送的是曾经的天子,王国的君主。单论人数,也许为
天子送葬的更多,但其中真正为天子恸哭的,只怕及不上一名布衣的万一。
从剧孟开始,所有送葬者,都往墓穴洒下一把泥土。坟茔越来越高,直到堆
成一座小丘。游侠少年们更是纷纷割臂放血,洒在坟上。
延香抱着郭靖,将哭丧棒插在坟前,伏地叩拜。随后剧孟被侍奴扶着,撑起
身体,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接着是卢景和斯明信。
轮到程宗扬,他致哀行礼之后,起身拉住郭靖的 小手,「叫声义父」。
郭靖口齿不清地说道:「父父……」。
程宗扬举起他的 小手,面朝前来吊祭的宾客,朗声道:「这是郭大侠的幼子
郭靖!程某在郭大侠坟前立誓,从今日开始,他就是我的义子!也是舞阳侯的继
承人!此间诸位贤达侠士,都是见证」。
此言一出,送葬众人无不动容。一来没人想到真有一位诸侯弃天子于不顾,
专程前来为一名布衣送葬。二来将侯爵之位赠予郭靖,又明言是义子,不需要易
姓改宗。这份大礼确实厚重。
事实上,程宗扬的舞阳侯远不是送葬队伍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
剧孟身后那处帷帐被人掀开,冯源领着阮香凝从帐内出来。吕稚一眼看去,
不禁大吃一惊,阮香凝手上竟然还牵着一个孩童!
吕稚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内侍的身影。
她心下暗自惊诧,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敢私带天子出宫,来的又是这种鱼龙混杂
之地,胆子实在太大了。
程宗扬走到定陶王面前,蹲下身理了理他身上的麻衣,温言道:「这位郭大
侠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为你而死,你来拜拜吧」。
定陶王听话地跪在坟前,俯首叩拜。
等定陶王爬起来,程宗扬牵过郭靖,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以后要做
好朋友」。
定陶王好奇地看着郭靖,他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姊妹,还是头一次结识同
龄的朋友。郭靖 年纪尚小,还有些懵懵懂懂,不过看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玩
伴,也很开心。
延香和阮香凝把两个孩子送回帷帐,程宗扬回身道:「你们也来跪拜吧」。
小紫上前跪下,认真磕了三个头。然后是阮香琳和一众奴婢。
吕稚身处其中,也不得不随众人一道,向一个草莽布衣的坟墓叩拜。地上寒
气如冰,她除了一条外面披了麻衣的熊皮大氅,里面便空无一物,腿膝都冻得发
抖。
一介平民,死后不仅数千人送葬,甚至还有一位太后,一位天子和一位诸侯
前来跪拜。而自己的弟弟,身为大 司马,生前富贵至极,死后却无人问津。吕稚
心下悲凉,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淌落下来。
夕阳西下,夜幕将至,众人在林中生起篝火,结伴守夜。
班超在宫里值守,秦桧前来为郭解送行。等诸人拜祭完,他过来道:「董卓
的坟就在附近」。
相比于郭解墓前浩浩荡荡的人群,董卓坟前冷清了许多。前来送葬的只有贾
文和与赵充国两人。不过董卓墓侧多了几座坟丘,葬的是死在战乱之中的凉州将
士。
贾文和伤重难起,全靠赵充国一人挖好坟坑,安葬众人。严寒天气,赵充国
只穿了一条白布短褂,挥着镢头,汗下如雨。
垒好坟茔,赵充国丢下镢头,搬来一坛酒放在坟前,「老董啊,这点酒留给
你喝。你脑袋没啦,喝的时候对淮些,别弄洒了」。
「你常用的双戟,我放在你手边了。遇到难缠的小鬼,别含糊,直接干它娘
的。还有啊,你旁边的邻居是郭大侠。你兄弟多,别欺负他」。
赵充国红着眼睛擤了把鼻涕,「以前的事情,都算啦。你要想得开呢,提着
酒过去认认门。改天等我去了,咱们三个一起喝一杯……」。
贾文和将一面招魂幡插在董卓坟前,然后唱起挽歌,为旧日的主公送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程宗扬立在坟前,只觉天地悠悠,一片苍凉。生前斗得你死我活,死后同归
黄土。希望他们地下有灵,能相逢一笑,泯却恩仇。
夜幕低垂,宫殿内点着几支制作精巧的蜡烛, 异香扑鼻。
斯明信拿着一柄牛耳尖刀,从烤好的羊腿上切下肥瘦合适的一片,在调好的
酱汁中一蘸,送入口中。他吃的并不快,每次下刀,必定是厚薄一致,大小相同
的一块,那条羊腿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消失,不多时就只剩下一条被剔得光溜溜
的羊腿骨。
「四哥,你说那些兽蛮人都在秘境里面?」。
斯明信嘴巴吃个不停,但他的腹语术一点不耽误说话,「还有你那位属下,
也在里头」。
「老兽?」。青面兽被自己打发去联络洛都的兽蛮人,结果一去就杳无音信,
程宗扬这会儿才知道,他竟然是在秘境中。
斯明信拿出那只银白色的摄影机,熟练地按了几下,一只光球浮现出来。
青面兽那张可怖的大脸出现在光球内,他满腔悲愤地控诉道:「相公!吾被
骗了!没有!一只羊都没有!羊皮都没有!羊毛都没有!都没有」。
程宗扬一手扶额,好不 容易才听完老兽声泪俱下的控诉。原来战乱之前,有
人去联络他们,声称可以把这些被解雇的兽蛮仆役,全都送往一个流淌着羊和羊
肉的美妙仙境。
于是数百名兽蛮人被组织起来,昏头昏脑地待了几天,最后被送到一个连羊
毛都没有的鬼地方,干起了苦力。
「是吕巨君?」。从青面兽颠三倒四的控诉中,程宗扬猜出主使者的身份。
斯明信点点头。
吕巨君与程宗扬想到一处去了,都想把那些兽蛮仆役收为己用。显然吕巨君
技高一筹,或者说程宗扬派去的使者太不靠谱,非但没能把人拉来,自己还被骗
走了。
吕巨君暗中邀请兽蛮武士助战,那些兽蛮仆役只是后备。秘境开启时,吕巨
君已经自焚身亡,被他邀来助战的兽蛮人失去控制,全部涌入秘境,这些兽蛮仆
役也随之进入。
光球中的兽蛮人正在奋力挖掘,挖出的泥土堆得像小山一样,几条深沟纵横
交错,一直延伸到 画面 之外。
「他们在干嘛?要把秘境挖穿?」。
卢景道:「兽蛮人传说,吞食六朝君王的尸体,能够获取强大的力量。你觉
得,六朝最强大君王的会是哪个?」。
程宗扬怔了半晌,「我干!他们这是淮备把武皇帝给挖出来吃了?不会吧?
武皇帝死的时候,朱大爷还是个小屁孩,这都多少年了?骨头渣子都没了吧」。
「据说天子入葬,着金缕玉衣,可使尸身不腐。保不齐还新鲜着呢」。
鬼扯,金缕玉衣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确实是好东西,几千年过去,挖出来还
跟新的一样,问题是金缕玉衣跟新的一样,里面的王侯本尊就只剩下一小撮灰渣
渣,别说吃了,就是冲茶喝都嫌少。不过话又说回来,六朝有些玄妙显然与自己
以前知道的 不同,比如用来盛放赤阳朱果的玉匣,简直跟保鲜冰箱有一拼。说不
定真能尸身不腐呢?
「不对啊,他们要是挖坟的话,为什么要挖这么多条?」。
斯明信道:「方向挖错了」。
程宗扬无语半晌,「错了四次?」。
这帮兽蛮糙汉的方向感也太差了吧?东南西北一通胡挖,简直是鬼打墙。
斯明信吃下最后一块羊肉,「蔡 公子也在」。
「谁?」。
「蔡 公子」。一向沉默寡言的斯明信都补了一句,「打扮很骚包那个」。
程宗扬双手扶额,半晌才道:「四哥,你的意思是——蔡爷现在是跟这些兽
蛮人混在一起?」。
蔡爷这左右逢源的本事,活脱脱一条变色龙啊。
「他怎么做到的?」。
斯明信摇了摇头,不过表示看到那些兽蛮人对他十分信重,言听计从。
难道那些深坑,是他领着那帮大脑被肌肉充斥的兽蛮人胡挖的结果?他怎么
就不被人打死呢?
「你们怎么遇到的?」。
「我跟着兽蛮武士找到它们的巢穴,先遇到蔡 公子,后来又找到殇侯和赵皇
后」。斯明信道:「赵皇后昏迷不醒,我便带她们先出来了」。
敖润守在寝宫前头,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这也难怪,殿内住的除了天子,
还有延香和郭靖,老敖自告奋勇要来站岗,谁劝都不行。远远看到程宗扬过来,
他故意把胸膛挺得老高,还一个劲儿的打眼色,意思是赶明儿让他在延香面前提
一句,免得白瞎了自己这番辛苦。
老敖泡钮这么卖力,程宗扬也无语了,只能给他一个白眼,表示鄙视。
披香殿戒备森严,单超、徐璜、唐衡等人全都在殿外守着,他们裹着厚厚的
裘衣,在寒风中苦熬,谁都不敢散去。
见程宗扬过来,众人都没有寒喧的心情,眼里只有浓浓的担忧。
徐璜迎上来,「程大行……」。
「放心,人只要回来就没事」。
程宗扬悄然入内,只见殿内烛光调得极暗,蛇夫人与尹馥兰一左一右守在榻
旁。赵飞燕睡在香软如云的锦衾间,长发瀑布一样散开,精致的玉容仿佛 白玉雕
成,苍白得毫无血色。
皇后殿下顺利从秘境脱身,本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然而此时,却没有
人能感到轻松。赵飞燕涉水过溪时,被不明毒物咬中,性命垂危。幸好遇到朱老
头,替她解了毒,可惜赵飞燕中毒太久,体内接近一半的 鲜血都被毒素沾染,不
得不大量放血,才把毒素清除乾净。
大量失血之下,赵飞燕陷入昏迷,是不是还有其他后遗症,眼下不敢确定。
运气不好的话,缺血导致大脑机能受损,成为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
「殇侯设法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但最多只能维系十二个时辰。这会儿还剩六
个时辰,如果天亮之前还不能醒来,只怕……」。蛇夫人跪下来,「奴婢无能,求
主子责罚」。
程宗扬也觉得头大,普通人通常失血三分之一就会危及生命。换成赵充国那
种血牛,少上一半血,八成还能挺过来。可赵飞燕身轻如燕,突然间大量失血,
后果可想而知。不说后遗症,单是失血的份量,昏睡半年都不一定能补过来。
朱老头疗毒的本领不用怀疑,剩下的就是怎么补血了。对此程宗扬路上已经
有了主意,说来赵飞燕运气真不错,眼下正好有一味神药,只要赵飞燕还有一口
气,自己就能把她救回来。虽然拿来补血有点浪费,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卓奴,你去西邸找剧大侠,把赤阳圣果取来,说我有急用」。
卓云君答应一声,起身前往西邸。
小紫道:「程头儿,你好舍得啊」。
「救命要紧。赵皇后要是出事,咱们这趟生意就全砸了」。
程宗扬倒是想得很开,赤阳圣果虽然难得,可比起赵飞燕的生死,也不算什
么了。
前后不过一刻多钟,卓云君便即返回,可她带回的却是一个坏消息。王孟前
往舞都报丧,剧孟和延香闻讯便即动身,因为急于赶路,众人都没有携带行李,
剧孟也将赤阳圣果交给哈米蚩保管。即使哈米蚩随后动身,也要明天午时才能赶
到,中间隔着几个时辰,实在太危险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赵飞燕,程宗扬终于拍板,「把义姁叫来」。
义姁来到寝宫,殿内已经挤满了人,一眼看去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全是那
位程少主的侍姬。看到太后也混迹其中,义姁目露讶色,随即收敛心神,目不斜
视地往殿内走去。
殿内放着一只红泥火炉,炉上放着一壶烧酒。此时炉火正旺,壶中酒液煮得
滚沸,不停冒着气泡。那位程少主光着上身坐在火炉旁,两名侍奴正拿着热腾腾
的手巾,给他擦拭身体。看到他裆里高高鼓起的一团,义姁暗暗啐了一口,不动
声色地施了一礼。
「我记得你们光明观堂有空心针?」。程宗扬不由分说地命令道:「拿来我用
用」。
义姁打开木箱,取出一根金针。那根金针长如人指,是用金页卷成,尖锐的
顶端斜开了一个小口,后部则粗了许多,毕竟是手工所制,多少有些粗糙。
「能不能延长?」。
义姁拿出几支精心打磨过的竹管。
程宗扬接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全都丢到酒中。
义姁眼角跳了跳。
程宗扬道:「消毒啊,光明观堂没教过吗?」。
「大笨瓜,」小紫道:「你真要这么做?」。
「总不能看着她死吧?」。
「也许死不了呢?」。
「就算不死,醒不过来怎么办?小天子还没登基,皇后就成了植物人——这
事传出去,咱们全都得杀头」。
「我们可以把她做成尸姬啊,保证能说会动,谁都看不出破绽」。
程宗扬差点被口水呛住,「打住!这么缺德的鬼主意你也能想得出来?」。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血啊」。小紫手指划了一圈,「这么多侍奴呢。我们
可以放兰奴的血啊」。
「得了吧,她们验过血吗?知道是什么血型吗?」。程宗扬道:「幸好我是o
型血,万能输血者」。
程宗扬扭头道:「淮备好了吗?」。
「好了」。卓云君拿来一只精巧的铜壶。
这是宫里用来计时的滴漏,圆形的壶身,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出水口。此时铜
壶已经被滚酒煮过,内外都抹拭得乾乾净净。
按照程宗扬的吩咐,义姁亲自动手,将竹管卡进铜壶的出水口处,然后一节
一节接起来,最下方是那根中空的金针。
「看到这里了吗?」。程宗扬指点道:「这里是静脉,一会儿你把针头刺到静
脉里面。记住,手一定要稳」。
赵飞燕手臂纤柔娇弱,失血的皮肤白得仿佛透明,几乎看不清血管的位置。
义姁犹豫片刻,「要不,我先试一下?」。
「兰奴」。小紫唤道。
尹馥兰只好上来伸出手臂,被义姁拿来试手。一连几针,扎得尹馥兰美目含
泪,总算找淮了静脉的位置。
万事俱备,只等放血。程宗扬让人抬来几张高桌,垒到一人高度,然后纵身
跃上。将铜壶放在手边,亮出手腕。
小紫仰首道:「你非要坐那么高吗?」。
「这个高度正好能靠液体的压力,让血流进去,不至于回血」。程宗扬挥了
挥珊瑚匕首,「你们都让开,我要放血了」。
眼前这一幕也许是六朝第一例输血手术,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
刀光寒光一闪,程宗扬手腕顿时 鲜血迸涌。
殷红的血液流入铜壶,然后顺着竹管流入中空的金针。片刻后,一滴 鲜血从
针尖淌出,像朵梅花般印在赵飞燕臂弯。
义姁一手托着赵飞燕的手臂,一手拿着金针,轻轻一刺,针尖刺进洁白的皮
肤,正入静脉,带着体温的 鲜血一点一滴流入乾涸的血管。
第八章、其血玄黄。
手腕的伤口癒合极快,程宗扬中间不得不又割了两刀,才能继续。在场的侍
奴多有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但这样自己给自己放血,还是看得她们心惊肉跳。
鲜血源源不绝的流淌出来,阮香琳用一柄团扇掩住红唇,飞快地看一眼,又
连忙避开。蛇夫人、罂粟女、惊理、何漪莲等人屏息凝视,眼睛一眨不眨。卓云
君一手扶着铜壶,几次欲言又止。尹馥兰、成光、孙寿等心头忐忑,生怕主子的
血不够用,自己被推过去放血。吕稚盯着程宗扬腕上的伤口,又情不自禁往他脸
上看去,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鲜血边放边流,差不多流了大半只铜壶的份量。程宗扬还要再割,小紫道:
「已经好了,不要再放了」。
流了这么多血,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半点不适,程宗扬道:「有点悬吧?这一
壶顶多一千毫升,还差得远呢」。
「你的血一滴顶别人十滴!不要再放了」。小紫不由分说,用紫帕盖住他的
伤口,扎了个花结。
卓云君不失时机地说道:「皇后娘娘已经好多了」。
「真的?我来看看」。程宗扬从桌上跃下,走到榻旁。
输血的效果立竿见影,一向娇弱的赵飞燕此时已经没有当初生命垂危的虚弱
之态,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肌肤白里透红,红唇娇艳欲滴,
甚至更胜从前,一副气血旺盛,生机勃勃的动人美态。
伸手试了试赵飞燕的鼻息,程宗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亲手把这么个大美人
儿救回来,还创造了六朝第一例输血手术,程宗扬心下得意,情不自禁地吹了声
口哨。
似乎是听到他的口哨声,一直昏迷的赵飞燕睫毛微微一动,悠悠醒转,入目
的情形使她当场呆住。
自己躺在榻上,衣服被人解开,一条手臂光溜溜露在外面。面前一个光着上
身的男子离自己近在咫尺,此时正笑眯眯盯着她,一边伸手往自己脸上去摸,一
边还吹着口哨。还有他的下身,鼓起好大一团,几乎挨到了自己的身体……
赵飞燕一手掩住红唇,才没有惊叫出声。接着,她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然后看到那一堆拼凑起来,怪模怪样的器具。
终于搞明白眼前的一切,赵飞燕惊惶尽去,只剩下浓浓的感激,「 公子救命
之恩,飞燕永世难忘。不知 公子有哪些想要的赏赐,飞燕必尽力而为」。
方才的情形确实太过尴尬,程宗扬这会儿穿好衣服,一副恭谨的模样说道:
「不劳娘娘费心。赏赐的事我们已经谈好,朝廷的意思,会封我为舞阳侯」。
赵飞燕嫣然一笑,「恭喜程侯」。
「娘娘失血太多,虽然刚输了血,身体还有些虚弱。还是早些歇息,臣下就
不打扰了」。程宗扬起身告辞。
「我来送你」。赵飞燕手臂一撑,竟然坐了起来。
蛇夫人扶住她,「娘娘小心」。
程宗扬连忙推辞,又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娘娘与合德姑娘失散了?一直
没有消息吗?」。
赵飞燕笑容褪去,满面忧容地摇了摇头。
殿外的徐璜等人已经听说程大行自己割腕取血,救治皇后。这种事众人还是
头一次听说,心里七上八下,既怕皇后救不过来,又怕程大行出事。他们的生死
荣辱全都在这两个人身上,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跳河的心思都有。
程宗扬一出来,几人便围上来,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侥天之幸,」程宗扬抱拳往天上一揖,「皇后殿下已然无恙」。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纷纷跪倒,望空礼拜,「上天保佑」。
「老天有眼,娘娘命不该绝」。
「多亏了程大行,又救了娘娘一命」。
「什么程大行?已经是程侯了。侯爷,奴才徐璜给你请安了」。
「行了,老徐,还跟我玩这一套」。程宗扬笑道:「好了好了,别都守在这
儿了。明天再过来拜见吧」。
几人纷纷应是,却无人肯离开。接着人影一闪,小紫从殿内出来。她抱着一
只小狗,旁边一个美妇像仆奴一样扶着她的手臂,却是太后吕稚。
徐璜立刻凑上去,殷勤地扶住她另一条手臂,「紫姑娘辛苦。姑娘昨天吩咐
的事,奴才已经去办了。姑娘放心,只要那东西还在宫里,奴才掘地三尺也要把
它挖出来」。
唐衡也道:「奴才已经让人彻查宫内藏品的记录,必定能把那枚龙差星辰找
出来」。
一名内侍道:「龙差星辰吗?在昭阳宫啊,圣上把它赏给赵昭仪了」。
众人齐齐一怔,徐璜脸色垮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那名内侍也是个机灵人,见状赶紧跪倒,「小的原本在昭阳宫伺候,亲眼得
见」。
小紫美眸闪闪发亮,「确定是龙差星辰吗?」。
「没错。昭仪对那枚宝石十分喜爱,一直贴身收藏」。
「这下麻烦了」。徐璜顿足道:「赵昭仪投缳自尽,那枚龙差星辰说不定还
在她身上。快!赶紧去找赵昭仪的尸骸」。
唐衡道:「我去昭阳宫,说不定那枚龙差星辰还在宫里」。
小紫展颜笑道:「有劳两位公公了」。
「不敢!不敢」。讨好完小紫,徐璜和唐衡才向吕稚略微躬了躬腰,「奴才
给娘娘请安」。
吕稚扭头不语。
「让让」。蛇夫人挤过来,拉起吕稚的手,「一会儿你去给主子侍寝」。
此言一出,场内鸦雀无声。一股强烈无比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使得吕稚手指
发抖,眼前阵阵发黑。
她将所有的尊严和矜持都丢在永巷,本想着那位程侯不会声张,自己在外人
面前还能保住一分最起码的体面。没想到会被人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最后一丝尊
严彻底撕碎。
更让她恐惧的是,那些奴仆没有一个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忠心或者义愤,
反而都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是的,他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看自己一个失势的太后,如何颜面扫地,甚
至屈辱地去服侍一个外臣。
吕稚面露惨笑。当初巨君找来文士,编造皇后的谣言,使得皇后声名狼藉,
让人看足了笑话。结果报应不爽,那些谣言一桩桩落在自己身上。
吕稚唇角颤抖着,然后软软倒下,晕厥过去。
徐璜奚落道:「哟,娘娘欢喜得晕过去了?」。
程宗扬无奈道:「刚才只是吓唬她,谁知道她这么不经吓。你们可千万别乱
说啊」。
单超咳嗽了一声,「侯爷放心。这里全是自己人。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
是托侯爷的福才有今日。你们说是不是?」。
「那当然。咱们把话说开了,吕娘娘那些算什么正统?侯爷才是正经的正统
嫡脉」。
「要不是程侯爷,天下早不知乱成什么样了!国之柱石,说的就是侯爷」。
程宗扬黑着脸,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把自己说成是阳武侯的嫡子,继承了武
皇帝的光荣血统,此番激于义愤,毅然拨乱反正,驱除伪帝,使帝位还归正统。
一套谣言编得活灵活现,甚至还有人考证出自己比吕稚还高了一辈,伪太后都得
尊称自己一声皇叔……。
好吧,皇叔都出来了。死老头那该叫皇大爷了。这帮看热闹的,还真不嫌事
大。
「死 丫头,都是你造的谣吧?」。
「不是啊」。小紫笑道:「不过很好玩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
「什么没想到?铁定是故意的」。
这种炮制舆论的手法,可是奸臣兄的专长,没想到嫂夫人也如此谙熟。这些
鬼话只要一半人信,自己的舞阳侯之位就稳如泰山,即使换一位天子,也不敢轻
易动自己这位武帝嫡脉。
同样,有自己这位武帝嫡脉的支持,赵飞燕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即使幽禁
太后,乃至废去吕稚的太后之位,也没人会说什么。有这些谣言做铺垫,难怪徐
璜一个奴才,都敢对吕稚大加奚落。
「笑什么?」。看到小紫狡黠的笑容,程宗扬立刻警觉起来,鬼知道这死 丫头
憋着什么坏呢。
「别人都说程头儿是国之柱石……」。
小紫低头看着他下边。「果然像石头柱子一样呢」。
「你个死 丫头」。
水井旁垂柳如烟,自己刚打了一桶水,往家中走去。弟弟骑着一支竹马,欢
天喜地地跟在后面。
推开柴扉,淖嬷嬷坐在门前,摇着一辆纺车。胡情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弟,
正对自己在笑……
自己亲手端起酒杯,将毒酒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口边,「冀儿乖……听
话……喝了吧……」。
弟弟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眼睛和口鼻淌出黑色的血……。
吕稚惊醒过来,脸上湿湿的,全是泪水。
殿角的青铜灯树上,灯焰微微摇曳着,窗外透出一抹淡淡的微光,已经是黎
明时分。偌大的宫殿寂无声息,空旷得令 人生悸。她摸了摸身上,发现那条熊皮
大氅还在。
她不敢再睡,只怕再梦到刚才那血淋淋的场面。她抱着膝盖,靠在角落里,
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她扬起脸,想像着风吹在脸上。自己张开羽翼,在风中 自由翱翔……
殿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尹馥兰一眼看到她,趾高气昂地说道:「主子要喝
水,快去取来」。
侧殿设有火炉,供人随时取用。吕稚斟好热水,送入内殿。只见那位年轻的
主人正靠榻上,看着一份简册。
尹馥兰接过茶盏,扭着腰走到榻旁,「主子,请用茶」。
程宗扬接过热水喝了一口,顺手揽住她的柔颈,按到自己的腹下。
「主子饶命……」。尹馥兰慌忙道:「紫 妈妈吩咐过,主子刚失过血,需得好
好休养,不得行房。谁要故意招惹主子,就揭了谁的皮」。
「胡扯。昨晚你们不是检查过吗?我气血全部正常,失那点血,只算是九牛
一毛」。
尹馥兰百般推拖,只是不允。毕竟女主人已经吩咐过,自己如果抗命,只有
死路一条。
程宗扬也是无奈,自己已经硬了一天两夜,十好几个时辰,即使昨晚放了那
么多血,也没有一点软化的迹象,难怪死 丫头担心。
小紫专门找了吕冀算计天子时所用的药物,连夜拿去分析,担心自己是不是
不小心误服,以至于阳亢。
程宗扬倒没觉得有多少不适,只是下面一直硬着,总得给它找点事做。
罂粟女闻声赶来,喝斥道:「就你多事!大清早的,就勾引主子」。
程宗扬道:「你来」。
「奴婢不敢」。
程宗扬眼睛一瞪,「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死 丫头的?」。
「紫 妈妈是为主子好」。罂粟女说道:「紫 妈妈一夜未睡,都在查那些药物
呢」。
「查出来了吗?」。
「没有啊」。小紫抱着雪雪进来,阮香琳、卓云君、义姁等人跟在后面。
程宗扬笑道:「你们都没睡?一直在查那些药吗?」。
「侯爷的阳亢之症,当与药物无关」。义姁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是功法问
题,导致的气血亢进」。
「功法也没有问题」。卓云君道:「应该是面临晋阶,真元满溢,阳气过盛
所至」。
「这不挺好吗?」。程宗扬道:「阳气太多,慢慢泄呗」。
程宗扬倒没有太放在心上,自己晋级第五级时,也出现过类似的状况,而且
那次更凶险,当时心魔丛生,若不是死 丫头在要紧关头拉了自己一把,差点儿就
万劫不复。
小紫扬了扬下巴,「义姁,你来说」。
「勃起持续三个时辰,便属于异常。超过六个时辰,阴茎就有可能受损。若
是再久,很可能会引起睾丸坏死」。
「啥?」。
程宗扬当时就坐起来了。睾丸坏死?自己刚刚封侯,就要跟蔡爷、徐璜他们
混到一块去了?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险恶呢!
卓云君道:「我们商量了一下,主子还是需要一只鼎炉」。
「那还等什么?赶紧来啊」。
「我们只怕不行」。卓云君无奈地说道:「这两天已经试过,都不曾见效。
以主子的情形,所用鼎炉需得处子方可」。
看着程宗扬呆若木鸡的样子,吕稚忽然想笑。这位程侯侍姬众多,却没有一
个处子。那位紫 妈妈倒是处子,只是……
程宗扬目光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义姁身上,「你们把她带来,是想……」。
卓云君叹道:「我们倒是想,可惜……」。
义姁脸一红,扭过头去。
阮香琳翻了个白眼,小声都囔道:「看她眉清目秀的,原来也是只破鞋」。
程宗扬只好看着小紫,「死 丫头,你想开了?你可想好啊,这可没有后悔药
吃」。
「给你」。小紫把雪雪放在程宗扬腿上。
程宗扬低头看着小贱狗,又抬头看着小紫,一脸惊恐地说道:「死 丫头,你
疯了?我知道它是母狗,可是……」。
小紫没好气地说道:「大笨瓜,你想歪了。让它咬一口吧」。
让它咬一口?程宗扬忽然想起来,被小贱狗咬到会导致阳萎,像刘诏大哥,
到现在都硬不起来。问题是被小贱狗咬一下,起码要软半年。当半年太监,这能
忍吗?
程宗扬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那啥,我多干几次,是
不是就不用处子了?」。
看着他的纠结,吕稚只觉得不可思议,处子有什么难找的?两宫内外比比皆
是,其数以万计。即使不想担上秽乱宫廷的恶名,去外间买上几个处子,又有何
难?像他这样有钱有权有势的贵族,莫说眼下阳亢之症需要处子舒解,就是平日
闲来无事,也会收几个处子 寻欢作乐。
孙寿忍不住道:「奴婢有几个侍婢,都是上好的处子……」。
话音未落,周围便射来十几道饱含警告的目光,孙寿吓得闭上嘴,不敢再开
口。
「行了,你们别瞪她」。程宗扬道:「我也没打算再往房里收人」。
小紫撇了撇嘴,「软心肠的大笨瓜」。
「别以为我是看在你们面子上。我是怕一般处子受不了。破瓜变成送命,多
不吉利」。
「所以说你是软心肠的大笨瓜啊」。
「再啰嗦我就把你就地正法了!死 丫头,就剩你还逍遥法外呢,还多嘴」。
「来吧」。小紫张开手臂,一副任君大嚼的模样。
程宗扬一把抱住她的腰,「我要真不行了,肯定会拉你垫背的。你就算死,
也是我程家鬼。这辈子都别想逃」。
小紫鼻尖忽然红了,她扭过头,「徐璜和唐衡那两个笨蛋。去把他们叫来,
扒了他们裤子,打他们板子」。
程宗扬都替徐璜和唐衡莫名其妙,怎么就要挨板子了?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红衣美女像团烈火一样闯进殿内,劈头
问道:「姓程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
看着一脸怒气的云丹琉,程宗扬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真忘了一件大事。
待续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