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烦躁间,账外有了响动,没等亲兵进来通报,一人已是掀开账帘,迈步走了进来,伴随着的还有爽朗的笑声。
“牛将军这是在做什么?如今军情紧急,诸事繁忙,将军却独自在账内徘徊,哈哈……可是有了异心不成?”
牛进达惊了惊,一双眼睛顿时冒出了凶光,盯着来人半晌,才阴测测的道:“沈将军不在自家营中呆着,却到俺这里胡言乱语,是觉得俺好欺不成?”
来人一口的河南腔,声音很大,可个头并不高,而且非常瘦,走进来后,像跟不高不矮的杆子一样戳在那里,满是疤痕的脸上,带着成竹在胸的笑容。
他叫沈青奴,听说当年自称沈九,后来闻费青奴勇名,又受其恩,费青奴死后,洛阳城中便多了一个沈青奴出来。
即便胸有成算,此时被牛进达那直勾勾的眼盯着,沈青奴也生出了些惧意,心里不由自主嘀咕着,他娘的,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怪就是吓人,也不怪儿郎们劝自己别要招惹他们。
可现下这种时候,为了大家性命着想,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怕是都要打一打交道了。
避开牛进达的目光,沈青奴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这些年来练就的无赖儿本事,大咧咧的便道:“听手下儿郎说,牛校尉去了对岸,俺还不信,于是亲自去瞅了瞅,嘿嘿……这会儿便来向牛将军讨杯酒吃,牛将军不会吝啬到连杯水酒都不招待于俺吧?”
牛进达斜眼看了看这人,沉吟片刻也乐了,大手一挥,“来人,搬坛酒进来。”
事情明摆着的,这人抓住了他的把柄,却没去跟王仁则高密,却先来见自己,不定就是想讨些什么好处,这年月,还有什么好处可得?
其实,沈青奴这人根本不入牛进达法眼,此人乃东郡人氏,没什么家世可言,可在洛阳名气却不小。
这人的来历很有些传色彩,所以牛进达听到过一些传闻。
沈青奴家里世代务农为生,照姓氏来看,应该是地道的汉人,江南沈氏是大姓,在晋末战乱时节,南北姓沈的几乎都能跟吴兴沈氏扯上点关联。
当然了,就算姓沈,也不可能都是江南沈氏后裔,像沈青奴就是如此。
他的父母以及长兄都死于建造东都洛阳的劳役,其余兄弟几个,失去了田地,生活无以为继,于是结伴一路乞讨来洛阳寻找父母尸骨,不远的路途,对几个没长成的孩子来说,其中艰辛真的可以说是一言难尽。
到了洛阳的时候,就剩下了一个命硬的沈青奴。
于是洛阳城中便多了一个姓沈的乞儿,如今他脸上的疤痕,其实就是在洛阳城中熬过几个冬天留下的冻疮所致。
那会儿到底过着怎样一个暗无天日的日子,只有沈青奴自己知晓,随着渐渐长成,沈青奴便以凶残以及诡计多端在乞儿中有了名气。
于是,洛阳城中的黑社会在大局连续动荡之中,迎来了一个新的主人,因其人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苦日子,所以自号沈九,名字很快传开于洛阳市井之间。
时值杨玄感作乱,率军攻洛阳,沈九召集徒众,自称乞儿军,助官兵守城,于是得功为鹰扬校尉。
后来被费青奴收入麾下,随王世充征战时,费青奴战死,沈九率人拼死抢出了费青奴尸首,葬于洛阳城东。
后来王伯当在狱中自尽而亡,其实就少不了沈青奴等人的手脚,因为当日正是王伯当斩杀了费青奴,用沈青奴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王伯当狗贼与乞儿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以说,这人同样是隋末传的一部分,光以经历而言,起伏跌宕之处并不比旁人差了,只是和牛进达天然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没什么交情可言。
而沈青奴出身草莽,为人也比较阴毒,和众人也攀不上交情,所以地位一直不高,只是他麾下的三千乞儿军,大多都是洛阳城中无依无靠之人,苦大仇深的抱团在一起,最是团结不过。
加之他们又是洛阳的地头蛇,消息很是灵通,宫内宫外的事情,很多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几乎不用什么政治智慧,他们就能趋吉避凶,所以,如今在二十多万大军当中依旧能占据一席之地。
就像牛进达派了牛猛过河的事情,能瞒过王仁则,却就是瞒不过沈青奴。
“牛将军要寻谁去投靠,不关俺什么事,大树要倒了,乘凉之人肯定要另寻他处躲一躲嘛……皇帝待咱们也不怎么样……这么说吧,俺和手下儿郎们也想寻个安稳去处,只要牛将军点头,咱们今后就跟着牛将军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