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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77)

另一个太监讨好道:「干爹,不知哪的冒失鬼敢在您老面前聒噪,儿子去

料理了他」。

戴义摇了摇头,侧耳倾听。

琴音忽地由高转低,渐趋平静,零零落落。

扶着戴义的太监谄笑道:「想那人也不敢在干爹面前卖弄,咱们还是快快

赶路要紧」。

戴义露出一丝苦笑,「垓下伏兵俱至,杀机重重,还往哪里去?」。

「有……有埋伏?」。小太监悚然大惊,张目四顾,「在哪儿?有多少人?」。

「只此一人,便已尽够」。戴义此时倒还笑得出来。

「干爹知道来人是谁?」。

「能用瑶琴将一首琵琶大曲《十面埋伏》弹奏得如此动人肺腑,惹人遐思,

天下间舍却雷长音不做第二人想」。戴义面上全是赞赏之色。

「东厂二铛头」。他的干儿子们却没有戴义般的养气功夫,个个面如土色。

「东厂有埋伏,我们怎么办?」。

「咱们的算计漏了,干爹您得拿个主意呀」。

戴义闭目凝思,张目道:「你们走吧」。

「往哪儿走啊?」。几个干儿子哭丧着脸道。

「哪里都行,就是别回宫里,王公公此局输定了」。戴义沉声道。

「干爹,您老同我们一起走啊」。戴义的干儿子倒还有几分性情。

戴义摇头,「我若要走,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干爹……」几个义子跪下乞求。

「走吧,干爹这艘船沉了,没必要再搭上你们」。戴义话语中透着苍凉,

循声向琴音处而去。

几个干儿子狠狠磕了几个头,起身四散。

一间小巷内,一身青衫的雷长音轻轻拨弄着膝上瑶琴。

「雷兄好雅兴」。戴义笑容满面,一如在延禧寺抚琴品茗般景象。

「长音谢过竹楼先生」。雷长音带着几分愧疚。

「雷兄琴音示警,给那几个孩子一线生机,该是在下向雷兄道谢才是」。

戴义笑道。

「谢先生没有让长音为难」。雷长音低首抚弄古琴,似不敢与戴义直视。

「琴音如魂,曲透人心」。戴义依然在笑,「适才琴音在金戈铁马之中透

着二分无奈,三分不忍,在下如斯同感,岂能教雷兄难做」。

雷长音不语。

「雷兄也勿要自责,戴某与那几个孩子绝不是你的对手,垂死挣扎,非我

所为」。

雷长音不觉改了称呼:「戴兄是在下的知音」。

戴义哈哈大笑,「能得雷长音引为知己,此生足矣」。

笑声渐收,戴义道:「戴某还有不情之请,望雷兄应允」。

雷长音道:「戴兄请讲」。

「今夜之后,戴某不知还有无机缘聆听仙音,请雷兄为戴某试操一曲,未

知可行?」。戴义眼神中尽是期盼。

雷长音不答,十指挑勾抹按,一曲《猗兰操》应手而出。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戴义抱膝而坐,合拍高

歌,无思无虑,其乐陶陶……。

御马监。

张忠的面色被幽幽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更显诡异。

「张公公,这旨意咱家可是为你讨来了」。徐智手捧一卷黄绫圣旨,昂然

而进,洋洋得意。

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堆满笑意,张忠起身作揖,道:「徐公公勿怪,

苗公公不在此厢,在下虽说代管御马监,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谨慎些」。

「明白,明白」。徐智大度地拍了拍张忠肩膀,「你的功劳,王公公那里

都记得,今夜之后,那个」代「字便该去掉咯」。

「那就要靠王公公还有徐公公您栽培了」。张忠阿谀着塞过去一张银票。

「哟,这是作甚,不是见外么」。徐智老脸上菊花绽放,由着张忠将银票

塞入怀里,才慢悠悠道:「好说好说,过几年,便是进司礼监也是一句话的事」。

「一切拜托您老了」。张忠深施一礼,有些为难道:「徐公公也别嫌小的

多事,这圣旨能否借过一观……」。

「你呀……」徐智没好气道:「就是个老鼠胆子,咱家还能拿份假圣旨诓

你不成」。

看着张忠面上讪讪,刚刚拿人手短的徐智也抹不过面子,将圣旨往他手里

一塞,「看便看了,快些还与咱家,这可不能有闪失」。

「那是自然」。张忠双手接过圣旨,打开细看。

徐智百无聊赖,踱步到了院内,看着盔明甲亮的御马监勇士,连连点头,

「果然不愧天子扈从,军威雄壮」。

点着前排一个身穿锁子甲的高大将领,徐智问道:「猴崽子,你是领头的?」。

那人施了个军礼,回道:「是」。

「一会儿多卖力气,少不得你的好处」。徐公公还不忘拉拢一番,「叫什

么名字,先在咱家这挂个号」。

那个高大将军面上浮起一丝与忠厚面容不符的狡黠,「卑职桂勇,现领腾

骧左卫指挥使一职」。

「桂勇,好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徐智回味着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

哪里听过。

「标下以前在宣府当差」。桂勇提醒道。

徐智恍然想起,「对了,你是那个坑了车霆的小子……」。

徐智蓦然惊觉,这小子该是苗逵的人,和东厂刘瑾和丁寿也有些不清不楚

的关系,扭身看向张忠,「怎么回事?」。

面对徐智质疑,张忠一反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还能怎么回事,徐公公

,你们司礼监都是猪脑子,明知道苗公公与朝中那帮大头巾不对付,还能把主

意打到御马监……」。

晃了晃手中圣旨,张忠继续道:「连假传圣旨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们都

吃了狗胆啦?」。

徐智气得直哆嗦,翘着兰花指对着张忠道:「你敢诈我?」。

张忠嗤笑一声,不屑回答,命令道:「小的们,动手,记得把那张银票给

爷们取回来」。

众人轰然称是,刀锋出鞘,冷若冰霜。

徐智忽地一声大喝,足尖一点地,整个身子如流星般向张忠扑去。

张忠脚下一滑,向后飘开数尺,避开徐智攻势。

徐智脚下不停,两只宽大衣袖鼓风而前,声势不凡。

张忠连退数步,逼至墙角,退无可退,高声叫道:「快来人」。

「谁也救不了你」。徐智狞笑道:「把圣旨交回来」。一只手臂忽地暴涨,

直抓张忠顶门。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斜掠而出,寒光一闪,徐智一声惊叫,倏忽而退。

左臂宽大衣袖齐肘而断,露出一截枯瘦手臂,徐智心有余悸看着眼前人,

恨声道:「罗祥」。

罗祥也不答话,猱身而上,手中巴掌大的新月弯刀明光闪闪,切、劈、斩

、批、剞、剜、剔,只一瞬间便幻化出无数刀影。

徐智身后院外大军虎视眈眈,他无处可退,暴喝一声,也是拳脚相迎,电

光火石间攻出数十招。

张忠缩在墙角,看着两道人影纠缠一处,呼喝声不停,也看不出谁胜谁负,

不由暗暗心焦。

桂勇等人守在屋外,虽人数众多,却无处插手,只得严阵以待,以备万一。

张忠忽觉脸上一疼,伸手一摸,却是一滴鲜血,「我受伤了」。张忠心惊,

又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到。

再看桂勇等人也往外退了几步,屋内缠斗的二人处不住有血花碎肉四散飞

出,整个房间已是血迹斑斓,望之可怖。

一声痛呼,徐智疾退,面色苍白,被割去衣袖的左臂血流如注,赫然少了

半截前臂。

地上残存的徐智左手只剩下一截白骨,即便从业多年的屠户庖厨也无法剔

得如此干净。

罗祥伸出血红舌头,将弯刀上碎肉血沫舔舐干净,阴测测地望着徐智,「

徐公公,可还要再打一场?」。

徐智身子发抖,连退数步,颤声道:「你……你不是人,快,快带我走,

带我走」。

后面的几句话是对桂勇等人嘶喊,桂勇挥了挥手,自有军士上前给徐智上

了镣铐,包扎伤口。

徐智没有丝毫反抗之意,待被押出御马监,再也看不见罗祥那张肉脸,反

而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有劫后余生之感。

都督府。

华灯高举,酒宴阑珊。

张懋举着酒杯,声若洪钟地对着许宁道:「本兵大人,本爵再敬你一杯」。

「老国公何必客气,下官愧领」。许进客套着满饮杯中酒。

张懋陪饮一杯,将酒杯放下,道:「此番赖得诸位谋划,为郭老弟出了这

口怨气,这份人情老夫记下了」。

「老国公言重,那丁寿小儿嚣张跋扈,文臣武将俱受其害,老夫与晦庵等

不过是顺应民意,以清君侧而已」。许进道。

张懋咧嘴大笑,「一样的事到了你们嘴里,偏能说出别样道理来,这就是

学问啊」。

言罢张懋转身对着身侧一个高瘦老者,道:「老弟,勋儿的婚事何时办啊?」。

武定侯郭良面色蜡黄,一副病容,闻言笑答:「此番事了,便与骆家商定

日子,犬子大婚之日,少不得请老哥哥与许本兵添份热闹」。

「那是自然」。两人答道。

三人觥筹交错,又是一番痛饮。

「天色不早,怎地宫里还没有消息传来」。郭良望着一旁时香,忧心说道:

「莫要出了变故」。

「你老弟就是心思太重,这般天罗地网,他刘瑾怎么翻身,许本兵以为如

何?」。张懋问另一侧的许进。

许进点头称是。

此时一名小校来至廊下,「禀国公,宫内有人来」。

张懋两掌一击,「说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是司礼监哪位公公?」。

小校犹豫一下,「来的是御用监的张公公」。

三人同时起身,「张永,怎么来的是他?」。许进错愕。

「难道事机泄露,他来此做说客」。郭良思量道。

张懋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除他之外,还有两名中使陪同」。小校禀道。

「三个人便敢闯老夫这都督府,他们以为自己是铜头铁脑么」。张懋轻蔑

说道,「来人」。

「标下在」。廊下带刀官躬身领命。

「安排三百精兵埋伏廊下,待老夫摔杯为号,便把来人与我砍成肉泥」。

张懋冷声道。

「老哥何必操之过切?」。郭良劝道。

「既然自己跑上门来,老夫便替王岳省些麻烦」。张懋冲着许进道:「权

作老夫的人头状了,本兵以为如何?」。

这老儿八成是杂书话本看得太多,又是摔杯为号又是人头状的,许进腹诽,

面上还是笑道:「所言甚是,只是何必劳神相见,直接将来人斩了便是」。

「寡饮无味,听听张永说辞,聊以佐酒,岂不正好」。张懋得意大笑。

不多时,张永几人被带到堂前。

「来者何人?」。张懋摆足了派头,斜睨堂下,等着张永伏低做小的乞怜之

态。

「咱家张永,与国公乃是旧识,看来英国公真是老迈年高,认不清人,做

不得事了」。张永淡然道。

「张永,睁开眼瞧瞧,这里是都督府,不是你管事的乾清宫,由不得你放

肆」。张懋拍案而起。

「这么说,国公自以为这都督府要比万岁爷的乾清宫规矩还要大了」。张

永反唇相讥。

「你……」张懋语塞。

「张公公来此不会只为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吧」。许进眯着眼睛,轻捋须髯

道。

「自是不会,咱家没那闲工夫」。张永扫了一眼郭良,「郭侯爷也在,那

是最好,省得咱家多费一番功夫」。

「圣上手谕」。张永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绫高声道。

几人惊坐而起,张永也没给他们多余的反应之机,朗声诵道:「敕命御用

监太监张永提督京营兼掌五军营,魏彬进司礼监,掌三千营,钦此」。

突然有老年下岗危机的三人面面相觑,对此变化有些应接不暇,张懋怒喝

一声,「大胆张永,竟敢假传圣旨,来人啊……」举手便将手中酒杯摔了下去。

一道人影彷如一缕轻烟般从张懋等人案前一晃而过,三人还未看清如何,

那人已回到在张永身侧,仿佛从未动过,除了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柄长剑。

一柄三尺薄刃的细窄长剑,恍如一根细柳颤颤巍巍,剑尖前托着一杯酒盏,

其中酒水尚有大半。

许进细细打量着宦官打扮的持剑之人,「柳无三?」。

刘瑾巡视京营,与许进打过照面,许进对这个永远默不出声立在刘瑾身后

的男子有些印象。

「本兵好眼力」。张永冷笑,「刘公公知道这都督府是龙潭虎穴,特将柳

大铛头借咱家一用,他的本事诸位当见过了」。

「你以为凭这么一个人就能保得了平安?」。张懋讥笑。

张永摇头,「柳大铛头不是来保我的,是来保您几位的」。

「我们?」。三人俱是不解。

「只要诸位今夜按兵不动,刘公公也无意与几位为敌」。张永轻笑一声,

「倘若几位执意抗旨,少不得要柳大铛头辛苦一下了」。

「老夫这都督府精兵云集,一声令下,你们顷刻间便成肉泥」。张懋冷哼

一声道。

柳无三举剑姿势一动未动,此时乜斜着三人,「柳无三化为肉泥之前,三

位贵人必先血溅五步」。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谁都认可的事实。

郭良与许进对视一眼,从适才柳无三接杯的身法来看,知他所言不虚。

张懋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闻言大怒,「你敢威胁老夫?」。

「试试看」。柳无三垂眉低目,仿佛对着二位超品公侯与一位二品大员看

都懒得看上一眼。

如此轻蔑之态将张懋气得七窍生烟,暴怒大喝:「少来这套,老夫行伍出

身,何惧一死,来人……」。

话未说完,张懋便被人死死按住,令英国公气急的是,按住他的人正是身

边的二人。

「老国公,休要鲁莽造次」。许进虽说文官出身,这手劲一点不差。

「是啊,老哥哥,一切从长计议,以大局为重」。郭侯爷此时没有半点病

容,一双枯瘦手掌有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张懋双肩。

两人按手的按手,捂嘴的捂嘴,将个英国公整治得动弹不得。

「你,你们……」张懋气急败坏,老子为了谁啊,对刘瑾他们九个喊打喊

杀的是谁,跑我府上嚎丧说自己儿子被欺负了的是谁,怎么成了我不识大体,

鲁莽造次了。

越想越气,一口气没接上来,张懋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待许、郭二人探探鼻息,发现张懋只是晕厥过去,便松了口气,不再搭理

于他,转身看向了在堂下看戏的张永。

「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家借花献佛,敬二位贵人一杯」。张永由柳无三那

柄软剑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人无奈陪饮,许进还怀着一丝侥幸,问道:「敢问张公公,既然改由你

提督京营,那刘瑾何处?」。

张永笑道:「国朝惯例,掌司礼监者不得提督兵务,刘公公既卸了这边差

事,自然是蒙圣恩,入主司礼监咯」。

司礼监,靠榻假寐的王岳突然睁开眼睛。

三批人马派出,怎的皇城内还如此安静,王岳隐隐觉出不对。

「来人……」王岳觉得有必要再派人去东厂那里探探消息。

无人应声。

王岳大恼,「一帮猴崽子,都去哪里偷懒了?」。

「行了,王公公,别再耍威风了」。

马永成、魏彬、丘聚、谷大用四人鱼贯而入。

「你们还没死?」。王岳瞪着几人,虽说心里预感不妙,待几人真的出现,

还是有些震惊。

「不但没死,活得还好」。谷大用笑眯眯道。

「托王公公的福,爷们还高升进了司礼监」。魏彬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

「咱家一定好好报答司礼监几位爷的一番苦心」。马永成全是怨毒之色。

「束手就擒」。丘聚绷着脸蹦出四个字。

「就凭你们?」。王岳一副鄙夷之色。

马永成尖声叫道:「王岳,别不识好歹,此时还敢小瞧咱家,大家并肩料

理了他」。

喊得虽响,马永成却一步不前。

丘聚不声不响,一记阴风掌无声无息,随手拍出。

「得罪了」。谷大用仍是面带笑意,两手如山般推出,暗劲汹涌。

魏彬身子一矮,十指犹如利爪,扣向王岳脚踝。

马永成也不再耽搁,轻呼一声,身如大鸟,一记凌厉掌风罩向王岳顶门。

王岳面对四路夹攻,不慌不忙,电闪腾挪间只见残影晃动,只听拳掌交击

之声不绝,劲气四散。

「啪啪」几声脆响,房内瓷器经受不住五人交手时溢散的激荡内力,化为

齑粉,碎瓷粉屑漫天飞扬。

突然王岳一个暴喝,随即数声闷哼,人影骤分,王岳已在房门处立定。

丘聚等四人站立不稳,额头细汗密布,微微气喘。

「罗刹大手印」。谷大用捂着不住起伏的胸口惊呼道,再无一丝笑容。

「还算识货」。王岳不再多话,昂首阔步出了房门。

丘聚调息气稳,冷声道:「追」。

马永成面带惧色,「怕是奈何他不得」。

丘聚眼光一凝,盯得马永成心虚低头。

「不用追了,我们四个不是他的对手」。谷大用慢悠悠道:「自有人对付

他」。

王岳施展身法,足不沾地般在宫内巷道内疾奔。

事情泄露,王岳根本就不去想其他几路会是如何,败定了,此时他只想保

住自己性命。

天亮以前,与那人会面,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王岳打定主意,只要穿过

这条夹道,便可绕过北中门,直抵北安门,届时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凭

自己一身本领,天下间何处去不得。

「杀场兮血腥,

战马兮悲鸣,

问吾辈仇敌何时能杀得清?

宝刀嗜血淋火星,

人面桃花对朝红……」。

甬巷尽头,一人身披一领猩红斗篷,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王岳步伐渐渐慢下,「刘瑾……」。

「破浪乘长风,

醉饮无量海,

笑谈公侯梦,

万里长程助我此行,

狂啸一声,贯长虹——」。

刘瑾摆足了架势,一声长音,歌收曲住。

「刘公公好兴致呀」。王岳暗暗运气调息,弥补适才损失的内力。

「王公公觉得可还入耳?」。刘瑾笑道。

「早闻刘公公喜好吟诗唱曲,附庸风雅,今日一见——」王岳语含讥诮:

「名不虚传,在东厂实是屈才」。

刘瑾也不恼,「咱家本是钟鼓司出来的,教坊供奉饮宴,不通音律岂不愧

对万岁爷的托付」。

话锋一转,刘瑾又道:「倒是王公公你,吃着皇粮却干些对不起皇上的事」。

「咱家的事不劳刘公公费心」。王岳道。

刘瑾忽地轻叹一声,「王公公,咱家自问平日对你也算礼敬有加,何以有

这么大的杀意?」。

王岳冷笑一声,「自从先帝爷将东厂从咱家手里交到你手,咱们的梁子便

已经结下了」。

刘瑾哦了一声,道:「所以,你便勾结刘文泰谋害先帝」。

「刘瑾,咱也是先帝爷的奴才,这弑君害主的勾当休想栽到咱家头上」。

王岳喝道。

「如此最好,或许还可留下一条性命」。刘瑾噙笑。

「咱家只恨当年廷杖没取了你的性命」。王岳狠狠道。

「而今也有机会」。刘瑾一甩斗篷,轻声问道:「王公公可调息已毕?咱

家可以再等等」。

王岳面色一变,自己心思已被刘瑾猜透。

「适才与谷大用等恶斗一场,王公公想必损耗不少内力,咱家不欲占你这

个便宜」。刘瑾摊手道。

王岳面皮一阵青白,突然低啸一声,兔起鹘落,双掌夹杂十三道暗劲,向

刘瑾扑来。

暗劲有阴有阳,纵横交错,甬道之内仿佛刮起一阵旋风,而旋风的中心正

是刘瑾所在。

「好功夫」。刘瑾轻赞了一声。

迈步抬腿,空中串起七道残影,不闪不避直直迎上王岳攻势。

「轰」的一声巨响,空中两道人影乍合骤分,虚影尽敛,刘瑾空中平行八

步,倒飞而回,落到原地,还好整以暇掸了掸蟒袍。

王岳落地不稳,踉踉跄跄又退了三四步,仰天栽倒,随即便按地一跃而起,

踏前两步,「再来」。

刘瑾不动。

王岳全身突然一阵爆响,张口喷出一片血雾,三十六处大穴各有一道血箭

窜出,瞬间化为了一个血人,瘫倒于地。

刘瑾轻叹一声,好像并无得胜的喜悦。

脚步声响,白少川由后赶至。

「督公……」。

「小川啊,这阵子辛苦你了」。刘瑾扭身,漾起几分笑意。

「属下不敢当」。白少川恭谨垂首道。

「咱爷俩还见什么外。哦,对了,」刘瑾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

三寸锦盒,舒口气道:「还好没被王岳毁了,不然这老儿可是百死莫赎」。

白少川难得露出惊喜之色,「督公还记得……」。

「傻孩子,你的生辰咱家何时忘过」。

刘瑾抬首,望着夹道上空的一抹鱼肚白,饱含深意道:「这一夜很长,好

在天总算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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