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些。
几人认为这是天大的福分,李凤心中却不做此想,与人做妾,不过是被买
去而已,价格再高也是如此。
「妹妹,你准备好了么?」房外李龙声音响起,「轿子到了」。
「好了好了,李掌柜的进来吧。」妇人高声张罗。
也是一身喜庆打扮的李龙越门而入,来到李凤身前,背身弓腰屈膝,「妹
妹,上来吧」。
李凤由着兄长将她背起,一路上众人贺喜声不绝,她只是轻轻趴在李龙肩
头:「哥,以后妹妹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妹妹,老店已经收回来了,还并了周边的几处铺子,咱家的日子会
越来越好。」将妹妹放在花轿内,李龙喜不自胜,「丁家仗义得很,花轿从正
门进,还要拜天地,一切都按正妻的规矩来」。
大好女儿清白被他毁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还要感恩戴德么,轿子抬起,
李凤凄凉一笑,转到轿窗前想再对哥哥说句话,却是眼波流转,幽幽一叹,无
话可说。
宣府城内敲锣打鼓时,却有一队人马悄悄进了城,守门兵卒验看来人印信
后,乖乖撤到一边行礼避道。
「老元戎,你久在此地,这宣府中人人喧嚷奔向一处,可是有何民俗不成?」马上一位儒雅的青袍老人询问身旁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
老者摇了摇头,疑惑道:「老朽不知。」随即向身后一个与他容貌有几分
相似的年轻人点头示意。
年轻人策马向前,拦住一个行人问了几句,回马而来,「禀父亲,刘都堂
,据百姓讲是本地有人纳妾,摆下了十天流水席,不拘何人但有过去道喜者每
人还有五十文喜钱」。
青袍老人哦了一声,哂笑道:「纳个小妾便如此铺张,这宣府还真是块宝
地啊」。
白发老人不答,微微抬了抬眼皮,「纳妾者何人?」。
「姓丁名寿」。
青袍老人面色一变,随即云淡风轻道:「老元戎,我等一路辛苦,便去做
次恶客如何?」。
白发老人神情淡淡,「悉听都堂安排」。
前院宾客喧闹,楚楚与杜云娘的房间倒是清净,二人闲坐对弈,悠闲自在。
房门轻叩,美莲端了个食盒进来。
「二位姑娘,太太接待道贺的女眷,不能一起用饭,嘱咐您二人自用」。
美莲摆放好菜肴,低眉顺眼道。
「劳烦姐姐了。」楚楚展颜一笑。
「婢子当不得姑娘如此称呼。」美莲欠身,随即忿忿,「咱们爷也真是的
,放着二位姑娘天仙般的人物不纳,却从外面找一个酒家女过来做姨太太,还
弄这么大阵仗,也没个先来后到,婢子真为二位姑娘叫屈」。
二女相视一笑,楚楚淡淡道:「楚楚风尘飘零,幸承君怜,寿郎喜欢何人
,想娶什么人,我不关心,也不想操心」。
人老成精的杜云娘却笑靥如花,「 奴家可不比妹子服侍爷的时间早,不敢
说这样编排爷的话,不过言之有理,要不然回头 奴家把这话给爷传传」。
美莲面色苍白,连连说不,收拾食盒急忙退了出去。
「咱们这位外管家,做梦都惦记着自己女儿能成爷屋里人呢。」杜云娘轻
笑道。
楚楚拈着棋子,漫不经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新人迎入,在引礼唱和下,拜了天地祖宗,夫妻对拜,虽是小妾,好在没
有大妇在前,李凤倒少了奉茶的环节。
丁寿牵着凤姐步入洞房,按照规矩饮了合卺酒,李凤只是木然走着过场,
不发一言。
半跪着身子,丁寿仰望坐在喜床上的如花娇颜,柔声道:「咱们第一次见
面是偶然,二次却是意外,为夫知道当时苦了你,你却不知那时救了我」。
凤姐不言,眼神懵懂。
自失一笑,丁寿摇了摇头,「 往事不可追,今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佳人不语,眼中却泛起了神采。
「二爷,苗公公过来贺喜。」美莲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知道了。」丁寿起身,「饿了就自己吃些,不用等我。」出门吩咐道:
「好生照顾着」。
美莲应声,进屋问候,「太太有什么吩咐?」。
凤姐摇了摇头,「你是……?」。
「婢子美莲,原是张罗丁家酒坊生意的」。
凤姐哦了一声,当垆卖酒这么久,当然也知道丁家「刘伶醉」是位女掌柜
,却没有见过。
「说起来太太真是好福气呢。」美莲恭维道。
「怎地人人都说我是好福气,难道做妾就这般好么。」李凤姐苦笑。
「当然啦,宅子里面上上下下哪个女人二爷没睡过,可他独独把您用花轿
娶进了门,可见是真心喜欢」。
「你说什么?他……他和别的女人都……」凤姐激动站起,浑身颤抖,面
色惨白。
美莲连忙捂嘴,「婢子 胡说八道,您别当真,婢子告退」。
凤姐瘫坐在婚床上,忍了一天的两行珠泪终于滚滚而下。
「小子这点事情,还劳烦公公大驾光临,罪过罪过。」丁寿到了外面,与
道贺的江彬等人打了招呼,将苗逵引进内堂。
「你老弟的喜事,咱家怎能不来。」苗逵亲热地挽着丁寿,待了四下无人
,低声道:「老弟,你这纳妾的排场可有点大了,听说你这新人还是穿着大红
嫁衣进的门,不怕朝中那些大头巾找你的麻烦」。
「小子顽劣成性,不知礼仪,就算告到万岁那里能怎么样,是罚俸还是斥
责,挨顿骂哄媳妇高兴,划算。」丁寿满不在乎。
苗逵击掌赞道:「好,老弟还是性情中人,冲这话,一会多喝几杯」。
「朝中事怎么样了?」二人入席,丁寿问道。
「车震卿进了诏狱,暂时没人搭理他,刘大夏那老家伙倒是有了些麻烦。」苗逵幸灾乐祸道。
朝廷养了那么多言官,一个个吃饱没事整天就琢磨怎么参人,勾结外番这
么大的案子足够给这些爷们打上针鸡血了,车霆打不打已经是只落水狗,参他
显不出本事,所以这些人把目光盯上了举荐车霆的刘大夏。
说刘东山几朝老臣,识人不明,尸位素餐还是客气的;那车震卿勾结鞑靼
,背后难道无人主使,莫非有人想引贼入寇,效五代石敬瑭故事等等扯淡的奏
本都能见到,反正风闻言事,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丁寿听了也觉好笑,「这奏本有人信么?」。
苗逵不以为然,「写的人怕是都不信,只不过想出名想疯了,回头刘大夏
摆个请辞的样子,他手下那帮摇旗呐喊的喽啰再歌功颂德一番,皇上出言慰留
,这事也就过去了」。
「背后没有大佬推波助澜吧?」丁寿忧心问道。
苗逵摇头,「心照不宣,宣府的人事定下来了,刘公公和内阁不会有人再
蹚这浑水」。
「定下的是谁?」丁寿对自家父母官人选还是关心的。
苗逵刚想说,钱宁突然来报:「大人,宣府新任巡抚刘璟,总兵神英前来
道贺」。
红烛滴泪,秀美绝伦的苍白面庞上已无泪可流。
轻轻绞着胸前衣结,李凤喃喃自语道:「说什么今后待我好,还不是会仗
着权势一房一房地纳妾,我是小女子,你是大官人,拦不住你对别的女子动心
,可却能让你此生再也忘不了我」。
合欢节散开,让众人羡煞的大红嫁衣滚落尘埃,翘头弓鞋踩上乌漆圆凳,
一条红绫由房梁垂下。
「女人命苦,只作男子 玩物,但愿来生不再女儿身……」美目轻阖,秀颈
探入索套,凤姐狠心踢翻了脚下圆凳……。
「刘某等冒昧登门,叨扰一杯喜酒,还望丁大人不要怪罪。」新任宣府巡
抚刘璟春风满面,未语先笑。
丁寿纳闷怎么宣府巡抚都这副笑面佛的调调,还是客气道:「大人言重了
,能得二位大人赏面,下官幸何如之,里面请」。
刘璟点头,笑呵呵随着丁寿进了厅堂,白发苍苍的神英有意落后半身,拱
手示谢,并未开口,可来府道贺的宣府军将却有大半离席行礼,态度恭谨。
「老元戎久镇边陲,威名赫赫,刘某自愧弗如,朝廷请您老坐镇宣府,真
是慧眼识人啊。」刘璟恭维道。
「刘都堂客气了,老朽沙场多年,自然识得这些厮杀汉多些,怎比得都堂
内地为官,事事干系民生。」神英谦恭道。
「老神,别在那叽叽歪歪,这菜都凉了,过来坐。」主席上的苗逵起身张
罗道。
「原来苗公公也在,去岁一别,今日才得一见,您老风采依旧,可喜可贺。」神英上前施礼。
「你老儿也是依旧风采,老当益壮,可贺可喜。」苗逵调侃道,随后看了
看神英身后的年轻人,「这是令郎?」。
「犬子神周,捐了个指挥佥事的差事,在老朽身边历练。」神英转身对儿
子道:「还不过来给苗公公、丁大人问安」。
「标下神周,见过苗公公,丁大人。」神周上前,利落地行了个军礼。
「世兄请起,呵呵,果然将门虎子,老将军后继有人啦。」苗逵拉起神周
,转向丁寿道:「神老将军久在边镇,曾总兵宣府,在延绥时咱家便与他是老
相识了,去岁随着保国公援兵宣府,之后怕是一年未见了」。
「原来老元戎尚有援手之德,卑职谢过。」丁寿施了个半礼,神英连道不
敢,侧身避过。
刘璟一直笑吟吟的立在一旁,丝毫不觉受到冷落,直到这边寒暄完毕,才
凑上前来,从袖口掏出一份礼单,「区区薄礼,以贺新禧,还望丁大人笑纳」。
「劳烦都堂破费。」丁寿纳闷,这位刚进宣府,怎地连礼单都备下了。
刘璟倒没让丁寿费劲多猜,「听说老夫迁右副都御使巡抚宣府,山东镇守
毕公公请我转赠,恰逢其会,不过借花献佛而已,改日老夫自有心意送上」。
不待丁寿推辞,刘璟又笑道:「前番老夫任职山东布政时,本想借机在登
州与大人把酒言欢,奈何缘悭一面」。
山东镇守毕真出身尚膳监罗祥门下,这刘璟既然和他打得火热,想必也是
刘瑾夹袋中的人物,丁寿不再客套,「常言说好饭不怕晚,前番孟浪,累得大
人空等,今日相会也是再续前缘,吾等不醉不归」。
众人称善,纷纷入座,苗逵笑道:「丁老弟,这么大阵仗娶来的新娘子,
可否请出来让我等见见」。
统领宣府的三驾马车在座,丁寿也不推辞,吩咐倩娘去请李姨娘出来,笑
对众人道:「乡野 村妇,庸脂俗粉,怕是教几位失望」。
「行啦老弟,别口不应心,你脸上那副显摆的样子瞒过谁来。」苗逵取笑
道。
丁寿难得脸上一红,连说「吃酒吃酒」,扯开话题。
酒未过一巡,便听得后宅慌乱扑倒之声,丁寿皱眉,暗道谁这么不给长脸
,扭过头去,只见倩娘、美莲等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二
爷,不好了,新……新娘子她……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