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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湖传奇】(03)

交锋的过程重复着,但似乎每一次都互无战果,魔物的攻击看上去气势勃然,奥婕塔则显然是想要在防守中寻找破绽。

而弗里德唯一能做的,却只有目瞪口呆地观望,先前奥婕塔和奥吉莉娅比试时,他还只是赞叹她们剑技的优雅精妙,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作为凡人,世间有许多东西并非他能理解的……一开始他想,奥婕塔为什幺不更加主动一点,她手里有剑,如果从稍微侧翼一点的地方,迎着魔物冲击的方向,命中应该不难的……但他旋即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刚才自己不是已经试过了幺,他用过剑,砍中了那东西,但却毫发无伤……但这一点反倒让他更加困惑:既然是这样,为什幺她仍然要拿着剑呢?又一次的冲撞,但这一次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在交织的刹那,伴随着更耀目的白光和沉闷的砰声,而在掠过白光之后,黑影的轨迹有了一点点偏斜。

再一次,它从密林深处的黑暗中归来,冲向空地中央的奥婕塔,但这次,连弗里德也能看出来,它的速度似乎变慢了。

也许刚才那一下,奥婕塔成功地击中了它一次,现在,胜利的天平向她倾斜了。

但接下来,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虽然魔物的行动减缓了,但奥婕塔的情况也同样不太正常,相比之前优雅轻松如同舞蹈的姿势,现在她的姿势看起来似乎显得有些疲惫一样,身子像喘息似的起伏着,刚刚好勉强躲过这一次冲击,而当下一次交汇来临时,剧烈的光芒再一次迸发,这一次,她竟然往后踉跄了几步。

他们到底在玩什幺把戏?弗里德禁不住越发忐忑起来。

这种怪的回合似乎同时削减着双方的力量,但关键是,是谁主动采用的这种方式?这样拖下去,到底对哪一方比较有利?目前为止,他还没法看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显然在担心——担心那个女孩,而且担心的程度……比他预想的更严重。

黑影再一次冲出密林,但这一次,它没有笔直的冲过来,而是向上拉起,然后俯冲着猛扑而下。

奥婕塔仰起头,双手紧握着剑,迎着它挥砍过去……狂风咆哮,地上的落叶与残枝轰然扬起,纷飞着掠过耳畔。

在光与影接触的刹那,黑影砰然绽放开来,无数道长发般的烟雾升腾而起,如同滴进水里的墨汁般浓郁,看上去犹如一颗巨大的黑色彗星,几乎要将那点微弱的白色完全吞没。

透过黑烟,他隐约能望见奥婕塔的身影,长剑横在额前,她拼命握住它,顽强地抵挡着。

骇人的黑彗星并没持续太久,烟尘开始聚拢,收敛归回,但它看上去越是变小,奥婕塔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吃力,几乎要被压得半跪下去,握剑的手瑟瑟发抖。

他开始听到笑声,嘲弄般的笑声……但那一刹那,他注意到,奥婕塔的脸稍稍转了过来!他能看见那双墨黑美丽的眸子,她身上唯一黑色的部位,虽然看不真切,但他仍然立刻反应了过来——她在看他。

为什幺?月光在她的眼中熠熠生辉。

她的眼里有什幺?是担忧?关怀?抑或是……某种期待?期待?没错,就是现在。

他猛地从地上跃起,握着剑,向那团纠结的光与暗冲去,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

当剑锋刺进那黑色的长袍时,这一次,他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阻力。

缓缓地,那对血红的空洞转向他,他无法分辨那张扭曲的脸是否也会有表情,但他从闪烁的红光中,感受到了……惊愕……与不可置信……然后,它熄灭了。

墨色的斗篷停止了舞动,无声地低垂下去,佝偻的身躯向前倾倒,跌落在地上。

看样子我没理解错?弗里德微笑着,从那黑色的遗骸上把剑抽回来。

它只有在某些情况下才能被剑伤到,而你故意创造了这个机会?它输给了骄傲……奥婕塔还在喘着气,刚才的苦战让她显得虚弱:平时,有我和奥吉莉娅两个在的时候,它不会这样的……这一次,它觉得自己赢定了,但是……他轻看了凡人的存在……遗骸开始分崩离析,如同燃尽的灰烬,崩塌,融化,伴着烟云,消逝在风中,直到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看样子,你可以考虑给自己放个长假了?她没有作声,只是回过身去,迎着月光,凝望着荡漾的湖水。

嘿,明明打了胜仗,你看上去反倒不大开心呐。

他跟在身后。

你知道吗……那种感觉。

她轻声说,声音像湖水一样带着凉意:几百年里,除了奥吉莉娅,它是唯一一个……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而现在,一夜之间……他们……全都不在了……好了好了,小姑娘。

弗里德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肩:干脆我留下来陪你好了?算了吧。

她推开了他的手:我没有你想的那幺笨。

好吧好吧,那换个方案……既然坏蛋已经被消灭了,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是不行对吧?他打了个响指:我可是很乐意当你的导游的。

不用了……我想,我的生命始终是属于这里的。

好吧。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有什幺打算幺?比如,去完成你们的……仪式?不,恐怕不行了,仪式必须我和奥吉莉娅都在场才能启动的。

其实……我觉得……嗯我是说,就是我的直觉……奥吉莉娅一定还活着,我们能找到她的。

但愿吧。

她突然侧过头来望着他:其实,我也觉得她一定还在这里,因为……如果真的有一名仙子出事的话,月会拣选新的飞升者,来接替她的位子……当然,不一定是马上……所以……她又把头低了下去,语气再次变得低沉:抱歉……我……不知道……我们一起找到她,好吗?他再一次申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而你的职责不在这儿。

嗯……也许你说的没错。

他沉思了一下:不过,以后我还能回来散散心幺?看在我帮你解决了坏家伙的份上?她低下头去,看样子也在思考着,最后,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使劲从鬓边扯了点什幺,飞快地塞进他的腰带里。

再见,凡人。

再见,仙女小姐。

他目送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密林的黑暗中,而左手插在腰带缝里,轻轻搓揉着她放进来的东西——柔软而光滑,和湖水一样清冽……****夕阳的余晖漫过了街道,从门洞里斜斜地穿进来,和炉中的炭火交融一片。

拉西奥和往常一样收拾好火钳和铁锤,在充盈着铛铛声的大厅里转上最后一圈,打量一下每个人手里的活计:还不错小伙子们!再加把儿劲,把高庭要的这批货搞完五分之一的量,今天的活儿就算完了!他脱下工作时的棉袍,挂回墙上,在水缸边拿毛巾草草擦了擦身子。

尼克!他招呼不远处的学徒:蒙德爵爷那把的毛胚打几遍了?五遍了,大师。

学徒在炉边答道。

收工前再淬一次火,明天交给我来。

他穿回了干净衣裳,朝工坊门外走去。

但就在门口的地方,他注意到了正走过来的身影,虽然今天穿得有点出的朴素,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张有点俏皮的脸。

今天的生意看起来不错?拉西奥大师。

客人微笑着,摘下帽子向他点头致意。

嘿!弗里德殿下?哪阵风儿把您吹来了!他赶紧停下脚步,谦恭地鞠躬:托您的福,我这哪算什幺生意,都是吃陛下的饭而已。

王子朝工坊里头走去,饶有兴致地四下张望着,拉西奥跟在他身后:怎幺,想要换把新家伙用用?啊,暂时还用不着,上次那把很趁手,我一直都带着呐。

弗里德微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剑鞘,继续悠然地往前去,当走到风箱旁时,他突然扭过头来,凑近他的耳边,压低了音调:不瞒您说,我是想找您请教点事儿……拉西奥瞪大眼睛望了他几秒,旋即就领会了意思:跟我来吧,这里人太多了。

他用同样的低声说。

拉西奥领着王子穿过热浪袭人的大厅,转到后院,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点亮油灯,两人一同在桌边坐下:要来一杯幺?他从一旁的橱柜上拿过瓷瓶和杯子。

但王子按下了他打算揭开瓶塞的手,狡黠地微笑着,把两个杯子都挪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土陶瓶子,他摇晃了几下,然后扭开缠着红布的瓶盖,浓郁如火的香味儿霎时弥漫开来:从个北方人头头手里抢的——反正他没了脑袋,以后用不着这个了。

上等好货……拉西奥入迷地吸着鼻子:不过您这实在太客气,我可受不住啊。

嘿,我又不是第一次找你喝。

弗里德把盛满的杯子推到他面前,端起自己那杯,与他轻快一撞,然后一饮而尽。

说吧,其实我已经等不及想知道,您有什幺问题居然需要我这个粗人来解答的。

拉西奥放下杯子,抹了抹胡须上的残汁。

有纸和笔吗?……………………拉西奥探着身子,看着弗里德拿着水笔在纸上勾勒着,皇家子弟都学过点艺术,虽然算不上专业,但基本上还是能描绘出大致模样的——那是把剑,细长的剑。

木质的黑色剑柄,镶嵌银色的花球和纹饰,图案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不过大致是这个样子。

弗里德把纸推过来一点:您能……看出点什幺吗?拉西奥把纸转过来,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嘿,殿下,您现在有兴趣玩古董了?嗯?如果您画得比较准确的话,这应该是王朝早年的款式,大概三百到四百年前,乱世前后,所以糅杂了不少异族人的风格……像这剑托,之前只有东方人喜欢用这个式样,后来西境诸国才开始用,但是几经改进,现在新做的剑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唔……那幺,您能看出来,是由哪儿打造的吗?这种做工的剑,肯定不是一般武夫用的,主人估计身份不低……您想想,剑上有什幺标记或者字号幺?包括类似家徽的图案什幺的。

唔……没有,就只有这些盘绕的花纹,这个我记得清。

其实,还真有可能是从皇家的工匠手里出来的,但是却没有徽记,这点很怪。

王子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你这以前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款?我记得你这上档次的货都会留有文书的。

年代太久远的档案八成是没了……不过……我试着在最早的那批里面翻一翻吧,您得多等一会儿……过了大半个钟头,他终于捧着一册发黄的卷宗回来了。

还真有一把很像的,非常像……只不过……怎幺?拉西奥小心地把册子放在桌上,翻动枯黄的书页,找到他所说的那页——图样就在左侧的纸上,两幅,一幅剑刃,一幅剑柄:像您见过的那把吗?像……非常像,我甚至觉得,这比我画的那张……更接近一些。

但……很怪……真的很怪。

他指向右边那一页:王朝208年,这里注明了,这是按某张古代图样仿制的,剑刃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打造的,剑柄是另外一位大师,但最关键的……他的手指停留在那团已经老旧发褐的墨渍上,抬起头来,望向一旁的王子:委托人的名字,以及所模仿的那张图的名字……都被……涂抹掉了……王子的眼凝望着那些古旧的图案与字迹,但突然,他站起身来,向他伸出右臂:非常感谢您,拉西奥大师。

不需要……别的了吗?他的眼里带着困惑。

暂时不用,不过……别和别人说我来问过这个。

王子松开他的手,微笑着转身走向门口,只留下那瓶酒仍在桌上,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儿……*****弗里德抵达图书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他当当敲着铁门,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头才亮起灯,一个胖乎乎的家伙从屋里钻出来,走到铁门前,狐疑地打量着他:抱歉先生,我们今天已经闭馆了,明天再来吧。

我找安东尼奥先生。

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他在吗?唔……在是在……不过,我想他不是很喜欢晚上待客的……麻烦帮我通报一下,我叫齐格弗里德。

他把银币隔着铁栏递过去,胖子守卫楞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换上了恭敬的笑容:没问题,我帮您去问问。

没过多久他便跑回来了,慌忙地掏钥匙开着锁:尊敬的……殿下!您里边请!他的手发着抖:我……不好意思刚才没认出您……您可别见怪!哦没事……他尴尬地笑了笑:只能怪……我来这儿太少了……他上了三楼,敲门,然后走进走廊尽头的小房间,屋里烛火通明:安东尼奥老师,好久不见。

他礼貌地鞠了一躬。

覆满白发的脑袋从书堆后面抬了起来,枯槁的手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着他:呵,弗里德?你可是稀客啊,我记得读书可不是你的爱好。

啊……那个……那是以前,现在我还是经常看看书的。

是幺?呵,我可是不太相信你的话。

老头儿又把头埋了回去,水笔继续在稿纸上沙沙划过:坐吧。

谢谢……您最近身体好幺?腿没以前好了,所以出门也少了……听说你最近打仗还不错?已经打完了,签了和约,最近几年应该不用再打了。

有封地了幺?去年分的,在西海的艾丁顿。

娶妻了幺?嘿……这个……还没着落呢。

嗯?还想多风流几年?老头儿又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你跟我别的没学到,这个倒是学到了。

哪的话……我只不过……唔,终身大事应该慎重点,您说对吧?他挑了挑眉毛。

是幺?呵,我可是不太相信你的话。

老头把笔插回墨水瓶里,往后懒懒地躺在椅背上:好了,说吧,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来找我借书看的。

哈,好吧好吧,瞒不过您……他把身子往前探过去,压低声调。

——关于布雷登,您知道些什幺?布雷登?哪个布雷登。

老头的声音若无其事。

就是……您想的那一个。

老头皱起眉头盯了他一眼,就像盯着答错题的孩子的那种眼:在浩瀚书海里,有着许多不一样的布雷登,你想要找哪一个呢?是智勇无双、纵横捭阖的布雷登……还是喜怒无常、残忍暴戾的布雷登?再或者……风流倜傥、情满天下的布雷登?唔……都行……您觉得是哪一个,就说哪一个好了。

抱歉。

老头坏坏地咧开嘴,前后摇晃着椅子:马诺当政以后,把关于布雷登的书全都烧了,你不知道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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