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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45

「这些年,82年,04年,二十——二十二年,都干了点啥,啥也没干!」郑向东抖着腿,钥匙链叮当作响,「在市歌舞团,唱戏的就是个屁,年年领补贴,就戏曲组发得最少!这颠来倒去也就那几个戏,谁演谁不演,谁主角儿谁配角儿,领导说的算,领导在哪儿呢,老槐树底下搓麻将呢!喷个烟跳个舞他懂,让他说五个评剧名角儿出来,你看看他能说全不?」我感到很有意思,这人模狗样的小郑还是个老愤青呢。

「你姥爷当年咋去地方剧团了,憋屈哇!」郑向东直拍大腿,连烟灰都抖了下来,「他啊,资历到了,无所谓,我不行啊,我还得混!后来呢,把歌舞团都混倒闭了,好歹这资历也到了,进了文化馆。

这文化馆是干啥的?喝茶,看报,有检查就打扫打扫卫生,彻底跟这评剧不沾边儿喽。

也就逢年过节,这五一了,元旦了,搞个晚会,我们上去咿咿呀呀唱两句,啥鸡巴玩意儿都!」说实话,这些东西我一点都不爱听。

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儿给你诉苦,够折磨人的,所以我丢掉烟头说:「走吧?」郑向东却不乐意,他又管我要烟,我只好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给他老点上。

「你妈啊,搞这个评剧艺术团,跟我真是一拍即合,这定位太准了!你放眼全国,有能力搞新剧的评剧院才几家,别说剧团了,绝无仅有可以说!这剧团一搞啊,还真是把我们这些人——我,老何,老郭,还有那谁——还真是把我们给解放了。

想想啊,要是早搞几年,那该多好,咱们现在指不定啥样呢,大好时光给荒废了呀」母亲从包厢出来,在走廊里张望一通不见人,就踱到了卫生间门口。

我隐隐听见她叫了一声林林。

刚想应一声,地上坐着这位叹口气,又开腔了:「你那个啥老姨,呃,牛秀琴,别看现在牛气得很,当年啊,在市歌舞团,她也就是个会计,老红星剧场的会计,高中不知道毕业了没,给她哥哥找关系硬塞了进来。

那时嘴甜啊,又是叔又是哥的,结果转眼儿人家给调到了营业部当经理,再一转眼儿一拍屁股进了文化馆,等俺们回过来,人家已经去了文化局。

我们排戏,领导来视察,抬眼一看,这不当年流鼻涕的小牛么,也不叔了也不哥了,牛气得很!」这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又回了包间。

她上身碎花短褂,下身黑边百褶裙,在走廊里翩翩而过,像只采花的蝴蝶。

「你说你有啥本事儿啊,不就是个女的么,」郑向东背靠墙垂着脑袋,声音越来越低,「那档子事儿谁不知道?」这些话于我而言真假难辨,更重要的是我压根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能假装没听见。

服务员打此经过,白了我们一眼。

我赶紧给人让道,地上这位则视而不见。

「自然,我也没啥本事儿,也就工工小生,没关系,没后台,没钱,也做不了啥大贡献。

我能带给剧团的,除了几十年的排戏经验也没别的了。

这需要钱的时候,需要审批的时候,需要演出证的时候,咱都帮不上啥忙,顶多四处托人找找门路。

我这妹子是一个人在撑啊,真的很辛苦,很辛苦啊」郑向东连连叹气,兴许是卡了一口痰,他的声音沙哑而紧绷,像一个濒死之人在拼命挣破套在头上的塑料袋。

毫无防备,我勐然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你妈很辛苦啊,你知不知道?」他连连摇头,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一种魔怔。

灯光亮如白昼,不知天是否黑了下来?情不自禁,我又摸上了一根烟。

「这政府啥都要管,啥都要批准,没有那张纸啊,」他抬头瞅瞅我,挥了挥胳膊,一截烟灰随之散落,「你啥也干不了,这社会就这样,想干点事儿你得学会妥协,老实人啊,啥都干不了,慢慢你就知道了」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什么时候话题从他转移到了我身上,这种突兀感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想是时候回去了。

郑向东却没有任何起身的打算。

他焗了油的头发一如既往地黑,眉毛上却露出星星点点的白色。

他勐抽口烟,然后打了个嗝儿,于是烟雾从口腔和鼻孔中同时溢出。

楼下大厅人声鼎沸,楼上包厢吆五喝六,中央空调制造着沁凉的冷气,周遭却无处不在地透着一股馊掉的咸鱼味。

我突然就觉得这个暑假过于漫长了。

正是此时,母亲蹿了出来。

「你俩跑这儿干啥?」她看看我,又瞅瞅小郑,目光再回到我身上时说,「谁让你又抽烟的?」********************八月二十四号这天,牛秀琴竟然到家里来了。

当时奶奶在阳台口纳鞋底,我卧在客厅沙发上看男篮和塞黑的比赛录像。

之所以看录像,当然是因为错过了昨晚的比赛。

之所以错过昨晚的比赛,当然是因为早早就放弃了中国队。

自从男篮以大比分输给西班牙后,自从姚明在新闻发布会上宣称失去希望乃至要退队后,任何一个明智的人都会作出这么一个选择。

然而昨晚上这帮逼竟以一分险胜塞黑,从而挺进了八强,难免让人有点小期待。

门铃响时第三节刚结束,奶奶说开门,于是我就去开门。

接着牛秀琴便出现在视野中,她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各塞了一个南瓜。

这实在让人大吃一惊。

当然,她也很惊讶,至少表现得很惊讶,因为当头她就叫道:「你在家也不早说,还以为你开学了,害我提这么俩玩意儿跑这么老远,想累死老姨啊!」对牛秀琴的到来,奶奶自然喜出望外。

她老吩咐我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开空调切西瓜,只怕亏待了这个金贵的表妹。

牛秀琴嘴上客气,实则非常享受这份殷勤,我猜是的。

关于南瓜,她说老家一个堂兄种了不少,「其实也不是种的,就是自己冒出来的,一夜之间就爬满了整个山墙,你说灵性不灵性」。

对于灵性的南瓜,奶奶当然更是喜出望外。

她列举出家里人的种种病痛,包括母亲前段时间来痔疮,以期通过自己的坦诚来获得灵性的护佑。

恕我直言,这种情绪当然是不健康的。

关于老家的堂兄,奶奶问是不是XXX,牛秀琴说你咋知道,奶奶便开始讲小时候如何如何,搞得牛秀琴笑得前仰后合。

实在有点夸张。

比赛很快就结束了,不是中国队表现得多好,而是塞黑表现得太差。

不过姚明和李楠确实是大功臣,浴血奋战,可圈可点。

我瞎换了几个台,往阳台方向瞟了几眼,又零星地感受了下她们的口水,最后起身进了书房。

没一会儿牛秀琴就进来了,问我在干啥。

我说准备看电影。

事实上我有些心不在焉,还没想好要干啥。

「啥电影啊,让老姨瞅瞅看过没?」她凑过来,双手撑膝,披散着的大波浪卷儿抚上了我的脸颊。

我只好随便打开了一部电影。

《天黑请闭眼》,王志文演的,一部大垃圾片,可怜我看完没来得及删。

显示器旁支了个母亲的相框,牛秀琴就拿起瞧了好一会儿。

照片摄于九五年威海银滩,母亲一身大红色的连体泳衣,外面又裹了件白衬衫,脖子上还套了个游泳圈,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明媚而俏皮。

「恐怖片儿吧这个,好看不?」牛秀琴放下相框,离我更近了,香水和发丝让人想打喷嚏。

不等我答话,她便挤挤我:「让老姨也坐坐啊」这么说着,那肥硕的屁股就占去了多半边椅面,搞得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牛秀琴的大腿很有弹性,包裹在一字裙里就显得更有弹性了。

她双臂抱胸,于是我的余光里总有一抹雪白。

奶奶还在客厅,可惜听不到任何声音。

廖凡一惊一乍的,娘们儿一样。

牛秀琴问我这人是不是演乔峰那个,我说不是。

她便挤了挤我,小声说:「装啥?」「啥?」「没收到短信?」「没啊」事实上手机扔在卧室,收到也看不到。

于是我问她发的啥。

「没啥」牛秀琴不再说话,像是被电影摄去了魂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奶奶推开门,说她要出去买点上供用的东西,让牛秀琴别走,中午留下来吃饭。

后者也没表示她是否要留下来,只是提醒奶奶注意安全,并把她老送到了门口。

再回来时,她继续挨着我坐了下来,也没说啥。

我呢,只剩挺直嵴梁的份了。

张耀扬死的时候,她拍拍我的腿:「这算啥恐怖片儿?」我没吭声,她便在我腿上捶了两下,说:「你妈还真是漂亮」我说啥,她指了指照片。

虽然有点小高兴,我依旧没说话。

牛秀琴却笑了笑,问我有片儿没。

「啥片儿?」「你说啥,装吧就」我觉得这一切有点夸张了。

牛秀琴则继续捶着我的腿:「你们年轻人还不是最熟悉那套了」我只好笑了笑。

「你妈照片放这儿,看片儿也不碍事儿?」这老姨贴近我的耳朵,与此同时攥住了我的裤裆。

非常惭愧,我早就硬邦邦了。

这突然的一握让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至此,那只花花绿绿的手便再没离开,虽然它的主人始终盯着显示器,看到惊险处时还要一声轻呼。

这种感觉,老实说,让人如坐针毡。

后来她问奶奶出门带钥匙不,我说带,她又问想她没,我当然不知说点什么好。

她便扭过身来,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然后我的手机就响了。

是的,哪怕隔着一堵墙,哪怕郑秀文在纵声尖叫,它依旧振聋发聩。

是老贺,她慢悠悠地问:「你实习报告写得咋样了?」【发布地址:01bzw.us发布地址据说天才只需一秒就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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