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鱼摇头：“我初三时的数学老师。”

叶红鱼静静的描述：“我初三时，在他眼里还是个小黄毛丫头吧，但是已经悄悄喜欢他了，他好聪明，什么题到他那里很快就能解出来，问他什么都懂，讲课的时候声音也好听。他给我留额外的作业，还让我参加奥数比赛，鼓励我喜欢什么就去做。我就很开心的学奥数，学英语，弹古琴，他希望我做的我就去做，听到他夸我''小红鱼真棒''的时候，我就会笑的特别开心。”

“后来，我高一时，拿到了省奥数的金牌，开心的回到初中去找他，想让他再夸我一次，结果却没有找到他。另一个对我很好的物理老师告诉我，他辞职走了，他相恋多年的女朋友，家里是虔诚的穆斯林，坚决不允许他们在一起，还到学校里闹过。物理老师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的女朋友最后离开广州回到了家乡，而他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便辞职走了，谁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叶红鱼恨恨地说：“后来，我看了不少关于伊斯兰教的资料，还下载了古兰经读了，看得越多，对这个龌龊的宗教恨意就越大，现在特别讨厌穆斯林。”

徐羿点头：“我也不喜欢。”

叶红鱼直起身：“走吧，这次见完了马真，以后就再也不见他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马真已经在包厢等待了，桌上泡着一壶清茶，放着几个小杯子，看着挺平静悠闲的样子，简短的认识之后，两人并排坐在马真的对面，徐羿开始打量他。

面孔白净，衬衫熨烫的很考究，发型一丝不苟，确实是金融行业的精英模样，笑起来也非常谦和，徐羿对他倒生不起什么恶感。

马真冲叶红鱼笑了笑：“红鱼，好久不见。”手机看片：叶红鱼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你从英国回来时候不就见过么，哪里很久了。”

马真笑笑并没有接话，转而和徐羿寒暄，然后自我介绍。

马真竟然是和徐羿同岁，因为幼年聪明跳过一级，已经工作快三年了。马真小时候和叶红鱼在杭州住对门，两人一起长大。后来马真父亲赴华工任教，全家搬到广州，两年后叶红鱼也回到广州读初中，叶父叶母也是华工体系，两家竟然又住到了同一个小区里。后来两家关系特别好，经常一起聚餐游玩。再后来马真出国留学，父亲退休被上海某大学特聘，两人再次分开。

徐羿暗自庆幸，如果不是穆斯林这件事，两个人看起来还真的是天作之合。

徐羿也并没有隐瞒，把自己情况也简单介绍了一下，很敏锐的发现，马真的微笑里，有了一丝苦涩。

叶红鱼不耐烦的插话进来：“怎么还不点吃的，我饿了。”

这还不到11点吧，你早晨吃的不少啊，徐羿心里嘀咕，怪的低头看表，确实还没到11点，然后脚上被叶红鱼重重的踩了一下，立刻闭嘴。

马真叫过服务员，把菜谱递给了叶红鱼，叶红鱼随便指了一个牛排：“这个，要八分熟的。”

服务员没有说什么，但脸色有些怪，徐羿接话：“我要一样的，要全熟。”

马真接过菜谱，又点了几道菜，服务员走了之后，微笑着对叶红鱼说：“西餐牛排里，只有三成熟，五成熟，七成熟和全熟，没有八分熟的说法。这个餐厅的厨师是外国人，你要八成熟，她很难给你翻译。不过，刚才的服务员应该是才来，还没有培训好，正常情况下，你要八成熟的，她会直接到后面给你报七成熟，而不该有那种表情。”

叶红鱼微微笑了，看到笑容里那一丝熟悉的邪恶，徐羿有点头大，伸手亲昵的拍了拍叶红鱼的肩膀，示意她留点口德。

这个老好人，真烦，叶红鱼暗暗嘀咕，但毕竟徐羿能这么敏锐的感觉到她的情绪，让她心里有些暖，不忍太拂他的意，于是淡淡的说：“好吧，我下次来吃西餐，会先学礼仪的，要不然配不上这么高级的场所。”

徐羿暗暗叹了口气，看起来这还是往缓和里说的，听着都这么不舒服，真不知道她刚才想说的话会多刻薄。

马真笑的有些勉强，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刚才的服务员又过来添水，便住口不言。

叶红鱼抬起头问服务员：“你们的厨师是老外？”

服务员点头：“我们的西餐厨师都来自英国。”

叶红鱼哦了一声，继续问：“英国菜谱对牛排的定义，从生到熟依次是blue，rre，dumrre，dum，dumwell，welldone.Blue是最生的，做法是在近50度的温度下煎三到五分钟，达到半熟的程度，就是正常的五分熟。那我要的八分熟，你知道该对应哪个么？你是怎么跟厨师说的？”

服务员一下愣住了，然后有些迟疑的说是dumwell叶红鱼摇头：“dumwell其实是九成熟到九五成熟，我要的是dum.”

服务员正不知所措间，徐羿插话：“没事，dumwell就dumwell，进口牛肉还是吃熟点好。那什么，你们有筷子么，麻烦帮我拿一双，这叉子我用不惯。”

看着徐羿在那装傻卖乖，叶红鱼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马真也微笑的冲服务员说：“我也要一双。”

叶红鱼也笑了：“我也要。”

服务员如释重负的走了，马真叹了口气，对叶红鱼说：“对不起，刚才是我有些刻意了。”然后又冲徐羿一副认真的表情：“我认输。”

徐羿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无奈：其实我也未必是赢家。

叶红鱼愣了一下，没想到马真竟是如此的诚实，完全没有遮遮掩掩，坦诚了来意，却也坦诚的接受了结果。

马真继续说：“没想到饭还没吃，就先学到一课，西餐厅里要筷子，这个方法我记住了。徐羿，谢谢。”

叶红鱼哼了一声：“虚伪。”但明显不是生气的语气了，徐羿和马真都笑了，气氛总算融洽起来。

不过，叶红鱼还是因为穆斯林的事，心里有芥蒂，整个吃饭过程中，罕见的非常话少，徐羿和马真却聊的很投机。

马真在投行的最要害的IBD部门工作，处理过不少企业的融资和并购，恰好又是聚焦制造业的，对整个业态发展有很多独到的见解，看问题时站的层面明显比徐羿高出不少，徐羿很谦虚的请教，马真也知无不言。

徐羿很真诚的想马真索要联系方式，表达了以后希望合作的态度，马真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名片，双手持着很郑重的递给徐羿，然后扭头看了一下叶红鱼，有些犹豫。

叶红鱼微笑：“也给我一张瞅瞅呗。”

拿着名片端详了一下，叶红鱼叹了口气：“一个助理年收入都能到70万以上，和阿里的一级域架构师差不多，金融行业还真是不一样。”

马真脸色有些尴尬，徐羿微笑着解围：“投行里的ssocte是副经理的意思，不是助理，我之前接触过投行的人，这个职位应该已经可以带团队独立接一些小项目了。”

马真有些感激的点点头，叶红鱼哦了一声，再没什么表示。

徐羿却和马真聊的很愉快，不知什么时候从马真的专业聊到了在英国商学院求学的过程，聊到了英国的科技发展，聊到了去年那个有名的脱欧事件。马真明显对英国已经有了很深的热爱，罕见的情绪有些激动，抱怨那些占大多数的低学历的人和没见识的老人，把英国给坑了，愤懑的说这是愚蠢的大多数，只看到了短时间不用受难民的困扰，却看不到脱欧之后给外向型的英国经济带来了多大的发展障碍。

徐羿对此表示赞同，叶红鱼却听的笑嘻嘻的很开心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又说到了国内，马真明显也有些不满，抱怨中国GDP严重低估，其实国家的整体经济实力已经和美国欧盟一个量级，却对难民问题不管不问，拒之门外，实在和一个大国的形象不符。

叶红鱼忽然插话：“接过来当爹供着么？”

本来很融洽的氛围，突然降到了冰点，徐羿明白，这是触到叶红鱼的逆鳞了。

马真呆了一下，不知想到些什么，脸色有些变化，突然失去了之前的自如，变得有点……畏惧？

徐羿越发的笃信，叶红鱼平时一定算是对自己极好了，看看在父母面前那副顽劣的样子，再看看马真这么优秀的人，似乎都有些畏惧她，竟然这么怕叶红鱼生气，恐怕是从小就被她压制惯了吧？

徐羿只好又出来打圆场：“一直以来，中国对入籍要求非常高，一定要对社会有重要贡献的才允许加入中国籍，这一点不可能为那些难民做更改。其实，不看国籍的话，中国是接收了不少难民的，云南那边专门有划地给越南以及缅甸的难民生活，只是办不了身份证，只能在当地务农，没法出来打工。”

徐羿又继续：“另外，小鱼说的也有情可原，其实这也是现实中很多人对穆斯林的看法，我们家算是有切肤之痛的。”

马真哦了一声，有些好。

徐羿说：“我家的企业算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有小几千人。工厂的食堂，一般会在每个菜里都见点肉，后来有几个河南家里信佛的提意见，食堂就每天都保证有素菜。结果，这个口子一开，工厂里的穆斯林开始闹了起来。”

徐羿摇头叹气：“那时候厂子已经有些规模了，想着也应该正规化一点，就单独给他们十来个人做了个清真窗口。”

“后来，可能和我们单独做了清真餐有关，陆续有不少穆斯林进了公司，结果有个人在周五上班时间做礼拜，被车间主任开除了，后来他纠集了几十个人闹事，还动手打了车间主任。我父亲亲自去和他们谈判，他们当时提了很多要求，包括建立单独的清真食堂，单独的宿舍，不允许随便开除穆斯林员工，要保证穆斯林员工每天的五次礼拜等。”

叶红鱼也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听的很是投入，徐羿刚一间断，立刻追问：“然后呢？”

徐羿苦笑了一下：“你也见过我爸，他当兵出身的，怎么可能受的了这个。

当时他没说话就走了，后来厂里的纠察队过去，又从外面找了些人，把那些穆斯林围殴了，领头那个人直接绑到车上，不知给扔到了哪个荒郊野岭。”

叶红鱼想起徐总经理那副威严的面孔，缩了缩肩，有些后怕的样子：“还好我在你爸面前比较乖。”

马真却似更感兴趣的样子：“后来呢？”

徐羿继续：“后来，没了领头的，那些回民挨了打之后，竟然一哄而散，有些人跑出了厂，大多数人又跑回了自己宿舍，想着继续上工。”

叶红鱼啊了一声，表示很不可理解，马真却点了点头。

徐羿继续说：“那天晚上，加班到半夜的汉族工人回到宿舍，又把那些回族痛殴了一顿。后来，工厂取消了清真窗口，连续几天所有菜里都有猪肉，他们也就都辞工走了。自此后，我爹下了铁律，公司以后再不许招收回族工人。”

叶红鱼好：“为什么汉族工人加班回来会打回族工人呢？”

徐羿还没有回答，马真却叹了口气：“因为回族工人罢工闹事影响的生产进度，会要求汉族工人加班补回来，而且不给加班工资，再加上工头挑唆，回去肯定要打人泄愤。是不是这样？徐羿。”

徐羿点了点头，叶红鱼看了看两个男人，皱着眉头：“你们都好阴险。”

徐羿冲马真说到：“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别介意。”

马真点头：“我明白，这是他们的自己的问题。不过徐羿，这件事假如罢工的是汉族工人，你们是不是也会采用这样的手段？”

徐羿点头承认，马真摇了摇头：“所以，这虽然是穆斯林自身问题引起的事件，但实际上，反映的是国内对企业劳动工人的保护严重不足，这件事里面工会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徐羿又点头：“是的。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马真叹了口气：“理解。竞争压力。”

马真旋即又很认真的对徐羿说：“徐羿，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我们以后会成为朋友。”

徐羿微笑：“一定会的。”

马真又转向叶红鱼：“红鱼，我这次过来，并不是出差，我是请了年假特意来看你。两年多前我回国时，就想追求你，但那时我没有自信，怕自己无法立足，没办法照顾你，所以一直不敢对你说。现在一升职就立刻过来，可惜，却连追求的机会都没有了。恭喜你，我不如徐羿。”

叶红鱼皱着眉头：“你走的时候我才上高中，而且总是跟你吵架，你怎么会喜欢我？”

马真有些微嘲的样子：“也许是从小被你教训的习惯了吧，也可能是因为我妈总跟我提我们的娃娃亲的事，我从小就以为我们要在一起，尤其是我搬到广州，你随后又从杭州迁回来，那时这个想法可能就根深蒂固了。”

叶红鱼摇头：“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和一个穆斯林在一起。”

徐羿旁边插话：“马真不是穆斯林。”

叶红鱼怪的看着徐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徐羿叹了口气：“马真点的紫苏卷，里面是有猪肉的。”

叶红鱼恍然，看着马真：“你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你脱离穆斯林了？”

马真点头：“既然想追求你，这是必须先做的事，既然喜欢你，肯定不会给你套这种枷锁。”

叶红鱼有些歉然：“抱歉，马真。”

马真微笑：“别有压力，主要也不是你的原因，你觉得我受了那么多年高等教育，还会信古兰经么？”

叶红鱼表示不信：“你爸可是大学教授，不也信教？”

马真有些不屑：“我爸是老糊涂，不用管他。”

叶红鱼立刻赞同：“我爸也是老糊涂。”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马真止住笑声：“徐羿，拜托你，照顾好她。”

徐羿点头：“竭力而为。”

开车回学校的路上，话痨鱼仍然在喋喋不休的抱怨：“我爹居然还给我许了娃娃亲？！马真不说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不靠谱的爹么？跟穆斯林家里结娃娃亲？

亏他想的出来！”

徐羿闻言宽慰：“他不是一直都没跟你说么，估计自己也心虚吧。”

叶红鱼突然转了个话题：“徐羿你说，马真今天其实表现的非常优秀，可我怎么看他就是觉得别扭呢？”

徐羿摇头表示不懂。

“他怎么会觉得欧盟该去帮助希腊，帮助冰岛那群懒猪呢？他怎么会觉得英国该去尽力接收难民呢？你讲的故事那么有趣，他居然想到的是工会不力。徐羿，你有没有觉得他很……”

“圣母！”叶红鱼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很是开心。

徐羿莞尔，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叶红鱼开心的拍了拍徐羿的肩膀：“难怪我和你这么投缘，原来因为我们两个才是一路货色啊。”

徐羿笑道：“既然这么有共同语言，那你就嫁给我吧，反正戒指都是现成的了。”

叶红鱼歪着头：“也是哦，我考虑一下。”

几秒钟后，叶红鱼：“我考虑完了，不要。我还是要玩。”

徐羿笑了笑，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徐羿问道：“你居然会对牛排的做法知道的那么清楚，你平时对食物可不是很热衷。”

叶红鱼哈的笑出声来，然后促狭的问：“那你觉得谁对食物特别热衷呢？”

徐羿也笑出声来：“唐晓棠。”

叶红鱼点头笑道：“没错，这是上次在山山家聚餐，我跟糖糖学煎牛排时，她讲给我的。”

徐羿有些好：“你们自己做饭？”

叶红鱼点头：“是啊，我们宿舍几个女生感情很好，自己在一起做饭要比在外面吃饭有气氛的多，不过，主要是唐晓棠在做，莫山山也能帮些忙，我和天猫女基本就是打打下手，刷刷碗什么的。”

徐羿更加好：“唐晓棠会做饭？”

叶红鱼嗯了一声：“她父母做菜太难吃，按她的说法，她从小学时候就天天找借口在外面的苍蝇馆子吃饭，也不愿意回家吃。后来，五年级时候，偶然有一次周末，父母都不在家，她自己照着菜谱试着炒了个蛋炒饭，然后，就感觉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徐羿有些不敢相信：“她做的很好吃？”

叶红鱼点头：“是的，她第一次做蛋炒饭，就把鸡蛋炒的细碎，米饭粒粒分离，自己吃的眉开眼笑。后来，她就开始学习炒菜，她这方面悟性超极高，她是能真的能理解到什么食材，应该用什么火候和调料配比的。”

徐羿想起上次请叶红鱼和唐晓棠吃王品的时候，唐晓棠端着盘子很好的问：“为什么这么贵的牛排要做成全熟呢？这口感会损失很多吧？”等吃了一口又发了感慨：“原来真的有牛肉能做到全熟之后还有这么鲜嫩的肉质。”

原来唐晓棠居然还是这方面的才，徐羿摇了摇头：“陈皮皮这个白痴。”

叶红鱼大笑，然后继续说：“后来，只要她在家，她爸妈就都不下厨房了，你知道她天赋有多高么？她说成都有个很好吃的廖记棒棒鸡，是做拌菜的，她去窗口旁观看了十几分钟操作，买了两份回家，就摸索着做出了味道甚至更好的拌鸡片和兔丁。咦，徐羿，你是不是流口水了？”

徐羿赶紧把嘴里的分泌出的过剩的唾液吞了下去，然后想起另一件事：“小鱼，我记得你去泰国玩的时候，还考过了一个泰餐的认证，你水平怎么样？”

叶红鱼嘻嘻一笑：“那个很水的，就是把流程背住，然后把菜做熟就行了，他们只看像不像，不品尝味道的，我做的饭估计和糖糖的爸妈有一拼。不是和你说过么，糖糖说谁能吃下我做的饭，就是真的爱我。”

徐羿哈哈大笑，叶红鱼想了想突然说：“要不我回去怂恿她们下周末聚一次吧，我有点馋糖糖包的饺子了，到时候你也去。”

徐羿认真的点头：“好！”